◎王晓
小院不大,就在阡陌尽头。院外傍着进山的路,路旁有小片竹林,竹林中有鸟,时不时飞进院里,落在水池的青石上。那鸟是红嘴的,鸟尾长,因而显得格外轻灵好看。
坐院中喝茶,展眼就是刚刚返青的麦田,与小院一墙之隔。院墙低矮,周围的田野就是小院的背景。麦田后是几抹葱翠的远山,坐在院里可见青山妩媚,麦苗新绿,心就像春天一样自由舒展。
院中有几棵槐树,一到四月,它就变了样。槐花一开满院香,猫和狗都躺在槐荫下睡觉,人可以沐着花香,在槐花影里看星星看月亮。小麦也拔尖了,正是艳阳天,坐在树下,暖风熏着,空气里流动着一首歌——九九那个艳阳天来哎嗨哟,十八岁的哥哥坐在河边,东风呀吹得那个风车转哪,蚕豆花儿香啊麦苗儿鲜……
小院主人是个年轻的姑娘,疏朗质朴,又个性十足。她对我说,她和男朋友都是学艺术的,大学毕业后,回乡改造老宅,打造“花木间”,只想按自己喜欢的样子来,也吸引具有同样特质的人来这儿会心一笑,不需要人人都喜欢。她还说,若说地处偏僻,确实有点远。但风暖草香之日,月明星稀之夕,也常有客至。有时候,下雨下雪还有人来,大抵投缘不嫌路远,欢喜只在心性。
花木间最宜月夜。二楼的露台,地势较高,离天近些,得月较先。春夜,看月亮一点点从山后爬上来,清光四射,山野无声,仰脸看着月亮,月亮那样温柔,像爱人的目光一样,温柔得使人沉溺。月光下的老槐树,池水、翠竹、山石都和白天不一样了,斑驳朦胧,幽静得像中国画一样。等到月上中天,露水上来了,鸟儿早睡了,狗也安生了,人们就该各自散去,回房入眠了,月光却仍依依不舍,从树影间,窗棂后,筛下来、挤过来,好像怕山居的人寂寞了,要在梦里送一缕白月光。
要是下点雨,就更有趣了。山色空蒙,若隐若无,青草气和着雨水气,就像水乡一样湿润,纸也潮了,墨更润了,院子里的花啊草啊,颜色更重了。红的更红、绿的更绿,就连池里的青苔也翠得辣人的眼。翠鸟儿躲在巢里,狗卧在廊下,猫蜷在沙发上,蜻蜓也不飞了,热闹的是咕咕呱呱的青蛙,还有迷迷瞪瞪从泥里拱出头的蚯蚓。雨停风住,整个小院就像刚出浴的美人,山野是它的妆台,清风是它的眉笔,云霞是它的脂粉,花儿是它的笑靥。
山中慢生活,悦纳有缘人。花木间是民宿,又不是炙手可热的大锅台式的民宿,在有些人眼里,就显得格格不入。客房陈设,足够简约,就像工笔画一样去繁就简,寥寥几笔,疏落参差,纤尘不染。看得出来,花木间的主人只想照着自己的心愿来,做自己的风格民宿。
前几天还有人问她,年纪轻轻的,不想办法多挣点钱,整天待在这山旮旯里写写画画,有啥意思?院子资源这样好,真是太可惜了。她问我,怎样才算值得啊,赚钱是为什么啊?还不是为了让自己快乐吗?我现在这样子就很快乐啊,挣该挣的钱,交有趣的人。喜欢这里的人,来过自然还会来。不喜欢的人,咱也不强求。
说得真对。身心安顿就会快乐,活得不拧巴就会快乐,不对别人指手画脚,也不计较别人说长道圆。其实,我们都可以让自己活得很快乐。大多数时候,不是想得太多了,就是管得太多了,烦恼都是自找的。
花木间,于我而言,不过是偶然邂逅,一见如故,再见入心。人生本如寄,抱紧眼前人。我在花木间一刻,便得一刻欢喜。记得那年春天,我第一次来小院,饮茶,击空灵鼓,和我一起坐春风的还有我的父亲。那时,父亲身体尚好,他笑着,和我们一起畅想小院槐树开花的样子。那日离开时,小院主人殷勤相送,白狗温顺跟随,白猫高冷依然呼呼大睡。
花木间,该有个雅号,就叫“槐花院落”吧。
(作者单位:河南济源热电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