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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 河
◎ 秦延安
  河风吹着尖利的哨子,驱赶着白鹭、灰鹤、赤麻鸭,警告它们,再不离开就将它们封冻在大河上。胆小的白鹭赶紧拍着翅膀飞上高空,心虚的灰鹤抱着头钻进了岸边的芦苇丛,只有赤麻鸭依旧我行我素,趁着河风不注意,从河面迅速掳走一条小鱼。气得河风哇哇狂叫,追上去把赤麻鸭抓得毛发翻飞,退却三里。过不了多久,趁着河风远去,赤麻鸭又像赖皮鬼似偷偷地溜回来,准备伺机再动。
  为了维护领地、树起权威,河风拿着大喇叭,沿河吼叫:寒流就要来了,你们赶紧走吧。这次来的是从西伯利亚来的西北风,看着河水瑟瑟发抖,看着草木俯首乞怜,看着大雁南飞,看着庄稼回家,河风满意地沿河。
  河风吹走了季节,吹枯了河两岸的草木,一切都在肃杀中隐退,河的身躯就突显出来。虽然河身也瘦弱了许多,但大河的气势还是有的。宽阔的河面、奔涌的河水任谁都不敢小觑。
  长长的风,顺着河劲劲地吹,将冰冷的气息吹向河底。不管太阳怎么努力,还是温暖不透大河的身躯。虽然河水还在拼命地向前奔跑,但河风的后劲越来越强,我分明听到了河风与河水的摩擦声。河风想把河水留下来听凭调遣,这样它就不用东奔西走地驱赶鸟儿,但不安分的河水又岂肯轻易地听从摆布。就在激烈的角逐中,那从遥远的西伯利亚来的寒风,越过了蒙古高原和黄土高原,终让河水停止了漂泊的记忆,变成一条银练,舞在北方的大地上。若不是秦岭淮河的阻挡,它可能还要跑到江南去。
  似乎在一夜之间,所有的河流都停止了声息。在漆黑的夜空下,寒风就像一位雕刻家,专心致志地雕刻着。倘若静心聆听,一定能听到河流结冰的声音,一如巨大弓弦拉响。软弱的河水,终被雕刻成棱角分明的冰河。这一大自然的奇迹大多是在下半夜完成的,没有几个人能看到河水封冻的渐进过程。河风将自己的技艺隐藏得很好,即使我这个在河岸守了大半辈子的守河人,也没掌握冰封过程的诡谲和芜杂。黑龙江、松花江、鸭绿江、辽河、海河、黄河、额尔齐斯河、塔里木河……这些在中国水域具有响当当名号的河流,都被河风封冻在冬天的深处。虽然我没有走遍这些水域,但是大河封冻的奇观,足以让我见识冰河世界的神奇。
  河道从西北蜿蜒而来,又逶迤向东远去,开阔敞亮,势力勃然。我向下游瞭望,冰河茫茫,直上云天。我想这一定是通向天河的云梯,否则也不会那么光滑得难以攀爬。整条河又像一块巨大的玻璃,在不同的作用力下,纵横交错,如一道道冰上闪电,潜藏着众多风险,就连狂妄的赤麻鸭也不敢轻易落脚。
  拥雪而眠的冰河,须眉皆白,一副面无表情的冷无声息之样。所有的通行都在河的封冻中停止下来,犬齿交错的冰岸,融于河中,如一道赤亮的边际线,逶迤飘弋,又如幻美的云形波纹,身姿多样。原本栖身水中的树木,从冰面探出半截枝冠,形如墨画。河中大块浮冰拱起,张扬跌宕,呈奔跑之势;又似凝固的岩浆,嵯峨如峰,呈洪荒之象。我惊叹于大自然的神奇,又感叹于冰河的壮观。那冰层于错综复杂的褶叠中,展示着大河的波澜壮阔。那里既有河水最初的纹理成像,又有河水污垢残留的冰斑,还有大小不一的冰砬子,以及榫接其间的裂隙线。我知道,封冻只不过是河流休养生息保护水生生物的一种策略。如果没有这一场冬日的封冻,河里的鱼虾也许会被水鸟叼光。万物都有自己独特的疗养方式,河流也是。
  时序已是大寒,天地沉寂,冰河如一张清寒的经卷,铺展在山川河谷间,任由寒风书写。我以为,大河彻底地进入冬眠了。可是在静寂的黑夜中,我清晰地听到了冰层下水流奔跑的声音,原来它们仍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大步向前,静等春天敲门。到那时,将是水阔鱼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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