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十二月的高原缺少春的芬芳，夏的焦热。昔日浓浓的黄土高原似乎少了些许生机。而此时在农家大院里却是暖意浓浓，到处洋溢着节日的气氛。
　　大年三十了，再过几个小时就过年了。大伙都在为年夜饭作准备，唯有李家沟的李老汉一个人灰溜溜地坐在崖畔上吧嗒、吧嗒地吸着大旱烟。望望自己家的庭院死气沉沉地没有一点过年的样子。
　　李老汉这个名字是村里人给他取的，他原本叫李富贵，从小失去爹娘，后来多亏老村长的照顾，村里人的帮扶，李老汉才娶了媳妇。日子过得还算可以，可他的媳妇生了五个小子后，却得了一种怪病，死了，这回可把老汉给折腾惨了。他硬是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几个孩子拉扯大，至今五小子狗子才十二岁，起初上了三年的学，后来李老汉没有钱就不让他念书了，就给村大队的老田帮羊呢！
　　都大年三十了，李老汉家里只有一缸腌白菜和半袋黄萝卜。家里的一袋米和一袋面，还是前几天乡上来人扶贫慰问发给他家的。要不过年还得吃开水熬白菜呢。
　　要说他这几个小子，除了五小子外其他的四个都不是孝子。大小子刚到城里打工的那几年还常给老汉寄钱来，买米、买面什么的，而今在城里谈了个对象，就再也没回来过。这不算什么，自己走了不说，还说城里可以赚更多的钱，于是就把二小子也给带走了，这大过年的，二小子也没有个踪影。
　　说起三小子能把老汉给气死，这小子是出了名的怕劳动，经常到村里、乡上偷东西混日子，这不前几天被公安局的人给逮了。有人说那小子偷了乡长的八千块钱，被判了三年；也有人说他早就给放出来了……关于三小子的说法也不知哪句是真的。
　　四小子还算有点良心，每年能给他爹一些钱，可他怕老婆，总是背着老婆给老汉钱。李老汉把五小子放羊的一点工钱拿上，给小孙子买了一件新衣裳送过去，没想到，四小子没在家，被他媳妇给赶了出来，还把老汉说成是要饭的、疯子……没办法，气得李老汉一连失眠了好几天。
　　村里人都说五小子是个好娃，懂事又善良。他没事就跟着放羊的老田唱信天游。一次县文工团路过，听到他唱歌，文工团的人都夸他歌唱得好，还说要重点培养，让他当歌星，可后来再也没来过，这件事就像传说一样慢慢地过去了，后来村里的张三老汉说：“会唱个啥歌，不就是个放羊歌吗？我们家的二牛也会唱，还当歌星，我看他就是个扫把星……”
　　张三老汉和李老汉年轻的时候就是死对头，至今还是水火不容。张三老汉家就住在距离李老汉家不到一公里的地方，老婆走得早，只好一个人带着孩子，维持着两个人的生活。因为年轻时的干戈，两个人至今都是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二

　　“狗子他爸，你快回去吧！到我家先拿点猪肉，包些扁食，好过年啊！”巧巧她妈抱着一些柴火着急地说。
　　李老汉像没听见似的，耷拉着脑袋，嘴里哗哗地冒着白烟。巧巧她妈是个善良人，经常照顾狗子，其实她也是别有用心的，她原想让巧巧做狗子的媳妇，可巧巧她爸说什么也不行。还说：“灰（呆，傻的意思，一种土话）驴下（生）的灰驹子，没一个是精的，就是嫁狗嫁鸡也不能嫁给他……”就这样巧巧她妈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只是在生活上七零八碎地给他家帮忙。
　　冬日里火红的太阳渐渐地西沉了，浓浓的饭味飘出了庭院，飘上了崖畔。看着西沉的太阳，李老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满脸的沧桑和无奈……腊月的高原上，山枣树上挂着七零八落的山枣。阵阵的寒风随着高原的梁峁沟洼不停地滚动着，一圈圈黄土随风携起，慢慢绕行在寒冬的高原上……
　　走头头的那个骡子（哎），
　　三盏盏的那个灯（哟）。
　　戴上铃子哇哇的那个声。
　　白脖子哈巴朝南咬，
　　赶牲灵的人儿过来了。
　　你若是我的哥哥就招一招手，
　　你不是我的哥哥走你的那个路。
　　……
　　李富贵的五小子唱着放羊歌从坡上下来了。一群下坡的羊，咩咩地叫个不停，直奔这边的山脊来了。羊群走过的山脊上，刨起一阵阵的老黄土，不一会儿的工夫像流云一样飘在了高原的上头，四散开去。昏黄的太阳又低沉了许多。袅袅的炊烟弥漫在山间小道，形成落日里最后一道风景。年就要到了。
　　“狗子，回头到我家给你拿上两斤羊肉，今晚跟你大吃顿羊肉稠饭，也算是过年了，我估计你爸这会儿还没烧火呢。另外，明儿，不用来了，从正月初三开始……”老田边走边说着。
　　“知道了，肉就不用了。”狗子边吆喝着羊边说。
　　“听我的，抓紧了把羊赶回去，早点回家过年。再说了，你晚上还要唱二人台呢，不要耽搁了时间。”
　　“嗯……”
　　随着一阵阵黄土的起起落落，羊群转眼间就进了村子。霎时间山间小道到处都是归来的小羊群，不停地叫着，小道上来找羊的孩子们疯狂地呼喊着。羊群散了，太阳也要落山了。“终于可以歇息几天了……”狗子边说着边提着两斤羊肉离开了老田家，直奔自己家的方向去了。
　　巧巧她家的年夜饭基本上已经好了。她正端着一盆菜水从门口出来，看见狗子就急忙喊：“狗子，你回来了？”
　　“哦！刚回来，婶儿你家的那个黑头老绵羊可能快下羔了，晚上要多照看，不要把羔子给冻坏了。”
　　“你回来，给你拿点肉回去包些扁食，好过年。”巧巧她妈边倒茶水边说。“婶儿，不用了，老田叔刚刚给了两斤羊肉，已经够我们吃了。”
　　巧巧她妈还没来得及说第三句话呢，狗子就到了对面的沟畔上了。
　　（未完待续）
　　（作者单位：锦界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