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打电话说，老家下雪了。嗯，一直觉得下雪才是冬的开始。尤其在东北乡村，晶莹的雪花如精灵般轻舞飞扬，寥廓的田野被白雪覆盖，一眼望去，满世界洁白，宛若童话。
　　冬日清晨，小村是宁静的，累了一年的农人和土地一起将养生息，树木掉光叶子，小动物蛰伏起来，蓄力新的开始。除了淡淡的炊烟，一切都安然地睡着。
　　土炕的余温尚在，从被窝里爬出来的半大小子，从褥子底下拽出烘得暖暖的棉袄棉裤，飞快地穿了，胡乱擦了把脸就跑出门去，东院西院地呼朋唤友，一会儿工夫，叽叽喳喳的笑闹声就叫醒了庭院。
　　太奶奶怕滑不敢下地，在炕头上抱着还不会走的重孙女，挪到窗前。呵口气，再用手指把玻璃窗上的霜花划掉，透过窗子向外张望。小孙女也往窗前抢，太奶奶就抓着娃的小手，在窗子上画一朵花、画一只鸟，小孙女开心得咯咯笑。
　　乡村在热气腾腾的笑声中醒来。农人麻利地打理家畜家禽，猪在圈里懒洋洋地哼哼、鸡鸭欢跳着抢食、黄狗安详地摇着尾巴、狸花猫伸着懒腰，满满的人间烟火气。
　　下雪了、结冰了，好玩的就多了。孩子们满院子撒欢，雪仗打得六亲不认。雪停了就堆雪人，雪人的眼睛、鼻子、嘴巴什么的就地取材，石头子、土坷垃、小树棍儿，调皮的还会把自己的围脖或帽子摘下来给雪人装扮上，逗乐了小伙伴，得到妈赏的一巴掌。
　　村西头的河是孩子们快乐的源泉。夏天是个天然泳池，冬天是个天然冰场。早早就有小娃子去试探冰的厚度，几场雪后冻结实了就能滑。冰车都是自制的，拉着或者推着，滑得飞快，搞不好就摔个人仰马翻，疼了也不哭，爬起来继续操练。
　　闰土教给鲁迅的捉鸟法子，乡村娃子都会用。那时麻雀还是“四害”之一，可以随便逮。罩住麻雀用灶火烤着吃，老香了。有时也随手抓几个小土豆或小地瓜扔进灶膛，用余火煨着，烤好以后吃得满手满嘴的黑，安慰肚里的馋虫。
　　东北只种一茬庄稼，春种秋收，冬日就闲了下来。农人们不再被赶时节的农活催着，性子也平和很多。拾掇干净院子，就会串门子。村口的小卖店最有人气，打扑克、打麻将的都有，看热闹的比玩的还多，店主热情地招呼。
　　叔叔伯伯们更喜欢在冬日里喝一杯。喝热酒不伤身子，所以酒壶一般是在火盆里或者热水里温着，喝空了再续。不用费心张罗下酒菜，弄一碟花生米、一碟盐酥豆、一盘蘸酱菜、一盘炒土豆丝就成，若再从酸菜缸里捞棵酸菜切得细细的，放两块冻豆腐，加三两片白肉炖上，那就足够配上些说也说不尽的掏心窝子的话，从正午一直喝到太阳下山了。
　　姨姨婶婶、小媳妇们手里拿着织了一半儿的毛衣或者纳了一半儿的鞋底，聚在某一家的炕头上，边忙活手里的活计边唠着闲嗑儿，东家长西家短的，乡村没有啥秘密。也偶尔聊些城里的时尚，笑话城里姑娘的裙子太短。
　　这些都是很小时候的记忆了，记忆很清晰。长大后回家少，每回去一次，都感觉家乡越来越清瘦。小时候觉得很大的村子其实很小，小时候觉得很长的路也变短了。叔叔伯伯姨姨婶婶们已是古稀之年，熟悉的小伙伴不知去向何方，年轻人出去打工了，孩子们去县城读书了，我的小村老了，老成一幅带着淡淡忧伤的画。
　　但那小村静谧、温馨的冬景，一直是我的乡愁。每当下雪的时候，我的心都会偷偷走神，想穿过时空隧道，变成小孩子，伴着漫天飘洒的雪花，到我那开阔辽远的庄稼地和曲曲弯弯的乡间小道走走。
　　

（作者单位：国电电力技术咨询分公司中国电力 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