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里,经常会有一些不得不说的谎言,我母亲则是经常被骗的那个。
母亲被骗是从我还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的,“骗子”是父亲。
母亲太节俭,父亲“骗”她,是为了给我们姐弟三个买好吃的和好玩的。怕母亲嫌贵,每次都把价钱往低了报。一毛钱两根的冰棍,父亲说冰棍快化了,所以他用一毛钱买到了三根。五块钱一个的漂亮文具盒,他告诉母亲,有点小瑕疵,所以他花十块钱买了仨。实际的价格我们都知道,有时父亲“骗”完还冲我们姐弟挤挤眼,我们和父亲都坚守这些秘密。
长大以后,母亲也不让我们为她花钱,买什么都嫌贵,让我们留着把钱花到刀刃上。孝顺父母哪能不舍得呢,但又不想让母亲唠叨,我们姐弟三个就一致选择了“说谎”,三五百元的衣服告诉她才50元,打折买的,2000多元的治疗仪告诉她是单位发的,没花钱。
我撒过的最大一个“谎”,现在父母还时不时提起来,说我胆子太大。
那是2020年,元旦刚过,在威海打工的弟弟意外从高处摔下来,颈骨骨折。
弟妹哭着打电话给我,我的脑袋轰地一下。一边安慰着慌神的弟妹赶快去医院,一边订了最早的机票赶过去,守着弟弟做完了手术。看着平日健壮的弟弟虚弱无助地躺在病床上,剃光的头顶打着铁钉,坠着重物以固定刚做完手术的脖子,做姐姐的心疼得不行。
父母都七十多岁了,又远在老家,知道消息也是干着急,徒增担心牵挂,万一父亲的高血压再犯了,就更麻烦了。作为长姐的我做主,没将弟弟受伤住院的事告诉他们。
妹说:“姐,还是告诉爸妈吧,万一有风险。”“姐,我也过去吧,帮我看看去哪儿坐船和倒车。”我说:“都不用来,来了也做不了啥,我在就行。”妹的女儿大学毕业后在山东工作,我让她代替妹来看了舅舅。住了三天,弟弟过了危险期,我又把住院将养的钱足足地留下才回京。
很快到春节,出院的弟弟打着石膏戴着脖托,张罗着想回家,我没同意,他这个样子禁不起旅途劳顿。又是我跟父母说了“谎”。那时疫情初起,给了我理由。我说弟弟的单位不让员工回家,怕疫情严重了无法返岗。又说过年我回去陪你们,弟弟春节在岗可以有加班费啊,等忙过了这一阵,五一他们一家四口再回家,正好可以帮着种地。
这是弟弟不在父母身边的唯一一个春节。我让弟弟给父母视频问好,父亲离得远没看清,母亲是有点起疑的,第二天早上还轻声跟我念叨:“你发现没,你弟弟咋把头发剃得那么短”。我就捣乱:“以前他头发长您总嫌没正形,短了不是挺精神的嘛。”母亲又说:“跟我说了几句话,就一直躺着。”我又捣乱:“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儿子有多懒,估计玩游戏玩累了呗。”母亲也就不再说了。
因为疫情,往来受限,弟弟受伤的事直到那年十一他回家父母才知道,我能理解两个老人有多心疼,但好在弟弟恢复得差不多了,父母的担忧也就没那么多了。
这件事情父母并没太责怪我。但这以后,父母知道了我可能会对他们“说谎”,变得“警惕”起来。跟哪个孩子聊天见谁心情不好了,就会多方确认,想找个不太坚定的家伙问出真相来。我们姐弟三个有时互通情报就乐,说父母又怀疑你有什么事了。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家和万事兴。那些善意的谎言后面是一个个正慢慢变得坚强有力的肩膀,终于可以担当。(作者单位:国电电力技术咨询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