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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冬
◎ 牛岭岭
2025年12月11日
字数:1329
版次:04
  四季轮回中,春日生机盎然,夏日热烈绚烂,秋日明媚斑斓,唯有性子冷淡的冬与众不同,它不争不抢,含蓄内敛。总的来说四季中的前三个季节逢迎传递的多为喜悦,而冬承接的则是沉淀蛰伏。正因冬的冷肃,人们不得不放慢脚步接受它的禅定邀约。一场心无尘事的冥想抑或一次疗愈身心的清修皆可算作领会“冬韵”的回应。
  每逢寒冬,双眼似被一帘白色天幕遮住视线。年少时总是受不了半分的等待,如今已做好“忍冬”的预想,便不再急切地想要撩开面纱,朦胧隐约的视线也是一种美。合适的观赏距离或许恰是冬留心埋下的伏笔。“不招摇,不显摆,攒足力气再开花,开它个满枝满叶”,第一次听到“忍冬”这个词的释义我便心如生花,将它奉作困顿时刻的精神给养。曾经一度偏执地认定唯有“凌寒独自开”的梅花才能与冬日相配,心中便再无别的花花草草了。后来偶然得知“忍冬”竟是一种生活中常见的中草药植物,即金银花。了解它的生长习性、药用价值、花语寓意之后,不禁为这株小花所蕴含的生命力所叹服。原来蛰伏的智慧不在他处,而在一双发现的眼睛。漫漫人生路上所蒙受的风刀霜剑恰如北方的冬。幽香扑鼻的光鲜绽放终归短暂,蛰伏蓄势才是生活常态。这般想来,人生应更坦然与从容。
  北方的冬天怎么会少了雪花相伴呢?漫无边际的雪花洋洋洒洒地扑面而来,包裹起这片广袤大地上所有的故事与秘密。年复一年周而复始地哺育着这方土地。走在咯吱咯吱作响的小路上,轻一些,再轻一些,唯恐惊扰了眼前这沉睡的世界。一股吹着哨响的寒风从耳旁呼啸而过,冻得人不由打上了一个寒颤。要论北风的凛冽刺骨,想起了神池县的“白毛风”天气。米粒般大小的雪片夹杂在肆虐的寒风中朝人袭来,剜得人脸蛋生疼,五指伸展不开。当地素有“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的说法,传神地描绘出黄土高原的冷硬粗犷。雪花轻柔地打在我的脸上,将悠远的思绪拉至眼前。停下脚步抬眼望去,前路已是银装素裹的童话世界。面容枯槁、皲裂褶皱的土地终于披上了一件素洁好看的外衣,将这世界重新点亮了。冬的世界是失语的,鸟语花香与蛙声阵阵不再萦绕耳畔,大自然的生灵们早已储好食粮冬眠去了。而这片土地的劳动者如今也该歇上一歇了,他们所栖身的村庄此刻正在酣甜地睡着。“万籁有声皆入寂”竟是这般令人沉醉的美景!我贪婪地想,若是此刻飘来一缕梅的幽香就更雅致了,如此我便能衬景地咏上一句“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了。冬天当真是一个被低估的季节,它懂得美,是个有品位的收藏家。它就这般保持着静默,任由漫天雪花纷至沓来,一点点一层层地隐去世间所有的喧嚣和窸窣,这般不着痕迹地留白处理,美得高级。
  冬天是个慢播记忆的季节,每段记忆都能在凝结的空气中找到它的来路与归处。那些远去的记忆最喜欢在冬日的某个午后冒出头来,勾起人绵长而悠远的情愫。褪色的片段经过重新渲染,也总能变出别的花样与色彩来。回忆毫无章法地在脑海里横冲直撞,想停到哪儿就停到哪儿。譬如有时一个穿越的念想闪过,可思来想去竟不知该穿越回哪个年岁,最后稀里糊涂便罢。有时也会顺着记忆的藤蔓见到思念之人,圆满曾经未果之事,如同做梦。外面的世界越是天寒地冻,身体的记忆却越发滚烫香甜。我大胆地猜想这是冬在偷偷地给人“种梦”,有冬梦便有来年的希望。我想,这便是冬所蕴含的力量吧,或许远不止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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