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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私烹

宋绍涵
2025年12月09日
字数:1249
版次:04
  入冬以来,那股子馋,便像墙角悄无声息积蓄的寒气,一丝丝钻进骨缝里。不是想吃山珍海味,只是念着那一口滚沸的铜锅,念那红油像岩浆般咕嘟咕嘟地翻滚,念那薄如纸片的羊肉在汤里一涮即卷,念那麻酱蘸料浓稠的香,如何“霸道”地抚平一切烦忧。我与妻夜话,三句不离这念想,眼神一对,便知是同道中人。
  然而,这念想终究只是悬在空中的月亮,看得见,捞不着。根源在于我们那对“小孽障”,一个三岁,一个刚满周岁,他们像两贴甜蜜又粘人的膏药,牢牢地将我们钉在几十平米的天地里。想象一下那画面,火锅店里人声鼎沸,我们却要一手按着试图爬上桌的老大,一手摇晃着嗷嗷待哺的老二,手忙脚乱间,只怕一块肥牛也落不到嘴里,倒要先灌一肚子焦躁的风。这念头一起,那馋,便更添了几分无可奈何的酸楚。
  最终,我们想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等两个小“魔王”都熟睡了,我与妻才像两个蹩脚的窃贼,踮着脚尖,溜到客厅。窗外,正是一场好雪,无声地、绵密地,将世界涂成一片柔软的混沌。
  我们的盛宴便在这万籁俱寂里开场。没有黄铜的锅子,便用电磁炉支一口小奶锅;没有熬了八小时的骨汤,便用现成的火锅底料对付。清汤与红油各据一半,在小小的锅里划出楚河汉界。水沸得慢,我们便静静地等着,听着窗外北风呼啸的声音,与锅里即将到来的喧嚣,形成一种奇特的反差。
  没有精致的摆盘,肉卷与蔬菜就散放在几个白瓷盘里,带着一种家常的甚至有些潦草的真实。水终于“咕嘟”起来,白色的水汽猛地升腾,瞬间模糊了窗外的飞雪,也在玻璃上晕开一圈温暖的光晕。我夹起一筷子羊肉,在翻涌的红汤里三起三落,那肉片便蜷缩成诱人的浅褐色,充盈地挂满了汤汁。
  也正是在这一瞬,我忽然理解了这涮烫之趣。它不像炖煮,需要长久的等待与交融,将滋味熬到不分彼此,它追求的,就是那电光石火间的一刹那。食材的本味,与汤底的浓烈,在滚烫中完成一次短暂而激烈的邂逅,随即被送入唇齿间。这是一种极致的“现在”,过一分则老,欠一分则生。它逼着你全神贯注,心无旁骛,只专注于眼前这一片肉的“命运”。
  我与妻相对无言,只有筷子起落间细微的碰撞声,和满足的、被辣意逼出的轻微的斯哈声。这偷来的时光,因着窗外无边的风雪与屋内沉睡的孩童,竟显得格外珍贵。我们仿佛是两个从琐碎战场上暂时撤退的士兵,在这弥漫着食物香气的战壕里,默默地互相疗伤,补充弹药。
  我忽然想起白居易围炉的意趣“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所求的,也不过是一隅的温暖与相伴。我们所拥有的,虽只是一口寒酸的小奶锅,但那份对抗外部严寒、于方寸间自造乾坤的心境,却是相通的。这沸腾的锅子,就是我们今夜小小的、倔强的“红泥火炉”,暖透这寒夜。
  不知过了多久,锅里的汤渐渐浅了下去,翻滚的气力也弱了。我们吃得额头冒汗,浑身暖透。回到卧室,两个小家伙睡得正沉,小脸红扑扑的,带着奶香。那股子折腾了我们一冬的馋,此刻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和的倦意。这场未能奔赴店堂的火锅,终究是以另一种方式,慰藉了我们的肠胃与心神。风雪仍在窗外,而我们的城池,因这一锅滚沸,已然安固。
  

(作者单位:平庄煤业老公营子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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