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孟培月

　　翻阅史铁生的书册，总有一种沉重的安宁悄然滋生。他的文字像是一条从心底缓缓流淌出来的溪流，总在不经意间打开一条通往内心深处的路径。字里行间没有愤怒，也没有哀怨，只有一种深邃的宁静与坦然。随着纸张沙沙作响，回忆一帧帧摊开，那些散落的日常，仿佛被时间赋予力量。
　　循着他的视角，一遍遍闯入地坛，看日升月落，看草木枯荣，看地坛里形形色色的人——沉默的母亲、执着的长跑者、唱歌的老太太、童年的小伙伴。那些看似平淡的生活场景，犹如一根根细密的针，一点点扎破他的渴望，也一点点缝补他的内心。他就这样静默地坐在轮椅上，蜗居地坛一隅，与天地对话，与自己的灵魂交谈。
　　日复一日，孤独跋涉。那时候的他，或许已经明白，身体的局限并不能束缚精神的自由。他从残疾的桎梏中挣脱，用笔勾勒出自由的模样。他用稀松平常的口吻描绘人性的挣扎与坚韧，就像他在园子里无数次追问“生和死”，然而并无正解，但地坛却用更迭的四季告诉他：生命本就无常，也充满原始的生命力。
　　也许地坛里的踽踽独行，以及那些无人知晓的沉默，正是他为自己谋求的出路。这一段寂静的时光，匿藏着他的“看见”，看见自己，看见人生。偌大的地坛，有他宁静地注视，也有他安静地书写。他用笔触记录个体的微小与伟大，谈生死的无常，谈信仰的虚无，谈爱与孤独，让这些沉重而宏大的话题，在他的身上竟变得如此举重若轻，好像人生也不过如此。
　　有人说，史铁生的书是写给时间的情书，我却觉得它更像一部自传，充斥着他的爱与恨，他的失与得，他的梦想与遗憾。读他的作品，好似聆听一位老友的诉说，直白又震撼。不提痛苦，因为苦自成脉络，不提快乐，因为乐自在寻常。而我们皆不过是生活的过客，万籁亦芸芸。
　　犹记得初读《我与地坛》时，语文老师在讲台上轻声念着“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晦涩难懂的语句，只知其意不知其义，但觉文字里裹着淡淡的忧愁，却不懂地坛背后隐匿着怎样的挣扎与无力。如今再读，才逐渐看清那些简短的叙述里，潜藏着怎样的遗憾。并非作者口中的一言两语，而是轮椅上的日日夜夜，熬出了对生命的敬畏。
　　他说写小说获奖，母亲不知道。他说想让母亲骄傲一次，母亲却已不在。他说无数个在地坛独坐的黄昏，母亲总在不远处悄悄张望，生怕惊扰了他，却又放不下心来。那些未说出口的牵挂，那些来不及弥补的遗憾，都藏在地坛的风里，藏在他沉静的文字里，读来让人鼻头发酸。原来最沉重的爱，不是轰轰烈烈的告白，而是沉默背后藏不住的温柔与守望。
　　或许真正的成长，从不是避开痛苦，而是在且行且至中，把自己活成一株向阳的植物，哪怕根须扎在黑暗的泥沼里，也能朝着光的方向，开出花来。正如作者用自己的文字劈开迷茫与混沌，打开一个更加广阔的精神天地，而那些独处的寂寞时光，恰是他对灵魂的温柔救赎。（作者单位：包神集团神朔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