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版阅读请点击:
展开通版
收缩通版
莫负秋光
◎ 刘井林
2025年10月16日
字数:1449
版次:04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九月的风裹着塞北的甜香掠过鼻尖,是苹果涨破果皮的蜜渍味,是谷穗压弯秆子的草腥气,混着晒谷场新铺的草席香,直往人肺腑里钻。北国的秋从不说温柔话,它用玉米秸秆折断的脆响敲锣打鼓,用山核桃坠地的闷声撞响编钟;老农蹲在田埂剥花生,指节沾着晒得焦黄的泥,抬头时,漫山遍野的谷浪正翻涌成海的褶皱,那是时光把阳光泼在壮美大地上。
  这里的秋风像位深谙水墨的工匠,带着蒙古高原的利落,将大地揉出浓淡相宜的层次。银杏叶先黄了,一片两片落上青瓦,像谁遗落的碎金;枫叶后红起来,一树一树烧得炽烈,倒把旁边的柳树衬得更温柔。它的枝条褪了夏的翠,染成蜜蜡似的橙红,叶尖蜷起,像攥着一封秋信,等一场透雨来拆。汪曾祺在《人间草木》里写得妙:“秋天的太阳,是含了蜜的,晒得人脊梁骨都软乎乎的。”这话放在北国再贴切不过,晒谷场上,玉米铺成黄毯,豆荚在竹匾里噼啪炸开,混着娃们追跑时撞翻箩筐的尖叫,连风里都浮着晒得蓬松的麦草香。
  白杨树性子急,九月初就开始掉叶子。风一刮,“杨树雨”就落下来,铺得墙根、台阶、放学的娃们的羊角辫上都是。几个孩子追着落叶跑,小鞋踩得“咔嚓、咔嚓”响,像极了打鼓点。风从田埂吹到镇街,河边的柳树却慢半拍,它把叶子攒了又攒,直到秋深才肯松手。橙红的叶打着旋儿落进河心,顺流漂成一条流动的火,倒让水面上的雁影成了穿花的蝶。这时节总想起老舍笔下“秋阳下的胡同”,可北国的秋更添了几分野趣,银杏叶筛着光,落在青石板上,卖糖炒栗子的炉子飘着香气,旁边支着个粗陶碗,盛着新晒的杏干,孩子们举着糖棍儿跑,影子被拉得老长,倒比春日里的风筝更鲜活。
  九月的日历本里,每一页都夹着收获的注脚。晨练的老者舞着太极剑,剑穗上的红绸被风掀起一角,倒像把秋天的火种别在腰间;集市上的五香瓜子咕嘟冒泡,老板娘用铁铲翻搅,焦香裹着热气扑人脸。旁边的菜摊上,新摘的倭瓜堆成小山,表皮还沾着晨露。田野里更热闹,收割机的铁齿啃着谷浪,“突突”声里,去岁的麦茬与新播的菜籽碰了个满怀。开车的中年汉子探出头,嗓子亮得像山涧水:“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歌声未落,一群野鸭“嘎嘎”掠过头顶,翅膀尖儿擦过远处转动的风车,把这古老与现代的和鸣,谱成了秋的华章。
  转过村西头,便是矿区的缓坡。秋天的矿山褪去了夏日的燥热,裸露的岩壁上爬满了野花,黄的、白的,像谁打翻了调色盘。轨道旁的落叶被矿工的胶鞋碾得沙沙响,老袁头蹲在路边,手里攥着块带纹路的石头:“瞧这质地和颜色,是不是咱捡了块“战国红”?”话音未落,山风卷着矿车的汽笛声飘过来,惊起几只停在厂房上的麻雀,扑棱棱掠过天空,倒把那抹岩壁上的红叶,衬得更艳了,像团烧不尽的火。
  站在九月的路口回望,春顶冻土的草芽、夏遮烈日的树阴、秋垂金果的枝桠、冬蕴暖热的矿脉,原是时光串起的珍珠。我们曾用汗水浇开春的花,用臂膀扛住夏的雷,此刻站在秋的田野上,才懂“莫负秋光”不是贪恋这一季的丰饶。晒谷场上的玉米会变成明春的种,打谷场的秸秆会化作田垄的肥,矿坑里的矿石会炼成建设的骨,而我们沾满秋露的指缝里,正藏着明天的温度:那是老袁头掌心的石头,是娃们羊角辫上的杨树叶,是风里飘着的五香瓜子香,是所有认真活过的日子,在奔跑中酿成的酒。
  莫负秋光吧。去看沙果红透的枝桠,去摸一摸老墙根晒暖的玉米,再去矿坡上捡块带纹路的石头。这些被秋阳吻过的、被岁月酝酿的,原是光阴给每一个认真生活的人,最珍贵的勋章——它刻着春的希望、夏的热烈、秋的沉淀,还有,永远向前的冬的期待。(作者单位:平庄煤业老公营子矿)

神华能源报版权所有 CopyRight ©2010 神华能源报社  
社址:银川市北京中路168号   邮编:750011  宁ICP备17001739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