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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炬
◎文卓凡
2025年09月30日
字数:1493
版次:04
  小时候,我总觉得,光的来去,自有它的脾气。那是一种带着些许任性的节奏,烙印在千禧年初华北小城的夏夜里。记忆中最鲜明的,总是晚上八点档的动画片时间。孙悟空的金箍棒刚刚举起,屏幕便瞬间暗了下去,风扇的嗡鸣戛然而止,世界瞬间陷入一种奇特的寂静。这时,外婆会不慌不忙地起身,在抽屉里摸索一阵,取出一截用了一半的红蜡烛。“哧”地一声,火柴划亮,烛火在空气中微微颤动,将我们的影子投在墙上,放得很大很大。这时,屋外的虫鸣便会变得清晰起来,有时还能听见街坊邻居家传来无可奈何的叹息声:“又停电了。”那时的夜晚,就是这样被切割成一段段的光明与黑暗,幼儿园时我对“电”的渴望,具体而言,就是动画片能完整看到片尾曲。
  改变的气息,最先是从大人们的言谈中弥漫开来的。饭桌上,父母会说起县城西南要建大电厂的消息。“等电厂建起来了,咱们就再也不怕停电了,工作也就好找啦。”街坊邻居在巷口乘凉时,话题也总绕不开那个神秘的“电厂”。渐渐地,“电厂”这个十分抽象的名词,因为周围人一致的期盼,在我心里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大约是在我上小学的时候,电厂的面目开始在大地上具象成形。每次放学,我骑着单车经过县城西南的公路时,都能看见远处那片原本长满荒草的旷野上,一天天立起钢铁的森林。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两根并立的烟囱,像巨人坚实的两条腿,深深地扎根在华北平原的沃土上。它们从脚手架林立的雏形,渐渐长成巍峨的巨柱,最终成为县城新的地平线。
  我最爱黄昏时分。夕阳西下,整片天空被染成金红色,这时“白雾”从烟囱顶端吐出,缓缓漫入云端,与晚霞交融在一起。那景象壮观极了——烟囱吐出的云雾被晚霞染成火红,就像两支熊熊燃烧的巨大火炬,点亮了半个天空。我的整个少年时代,便是在这对火炬的注视下度过的。初三那年,我在题海里抬头发呆时,窗外的那对火炬像守夜人,在深蓝色的天幕下静静伫立。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家里的蜡烛真的被遗忘了,夏天变得完整而凉爽,电视里的节目再也不会突然消失。父亲常常说:“这都是国家的功劳。”
  那对日夜不息的火炬,不仅照亮了我的成长之路,也为我推开了理解脚下这片土地的一扇窗。我的家乡,这座典型的华北工业县城,它的每一寸肌理都浸透着重工业的气息。冬天是感受最分明的时候,清晨的冷空气混着焦化厂的白烟,形成一种独特的气味,漫过整座县城。而汽车厂传来的沉闷轰鸣,则是这座县城沉稳的心跳,那富有节律的搏动,赋予了县城沉稳前进的活力。
  这里的天空是被重新勾勒过的。电厂的烟囱,焦化厂的巨塔,它们组成的不是优美的天际线,而是朴实而坚毅的工业轮廓。他们话语不多,却像锻钢的零件,实在、可靠。我的父辈们,正是这片土地上最坚实的火炬手,用日复一日的劳作,守护着那对火炬长明不熄。
  如今,我工作在距离家乡县城七十公里外的一座新建电厂。黄昏时,看着不远处高大的烟囱,有时我会想起家乡那对巨大的火炬,我想,自己也成了一名接力者,从故乡的火炬手的手中,接过了这支火炬,守护着千家万户的光明。
  放眼整个中国,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还有无数这样的火炬在燃烧,还有无数这样的火炬手在坚守。从东北的老工业基地到西南的山间坝子,从沿海的经济特区到西北的能源新城,每一座电厂,每一根烟囱,都是一个光明的坐标;每一位工人,每一座城镇,都是这伟大接力的参与者。
  下班的路上,我总会不自觉地望向厂区的方向。暮色四合,远方的火炬依然在天地交界处熠熠生辉。这时我才真正明白,故乡的火炬,早已将火种埋入我的心里。它所点燃的,是从故乡燃起,而今在我手中接续的圣火,把家的温暖,汇入国的脉搏。而我,愿高举这火炬,和千万个接力者一同奔向更远的旷野,点燃新时代的晨曦。
  (作者单位:河北保定电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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