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窗台，我就听见女儿房间传来“哗啦”一声。推开门时，看见她正蹲在地上，手里攥着半截粉色发绳，散落的头发像揉乱的蒲公英，脚边的发绳盒翻倒在地，五颜六色的发圈撒得满地都是——那是我从她出生起就准备的盒子，如今装着她十年里用过的所有发绳，也装着我藏在梳齿间的时光。
　　女儿刚满三岁时，我第一次给她扎头发。她坐在小板凳上，背靠着我的膝盖，小手攥着我的衣角，眼睛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好奇地问：“妈妈，为什么我的头发没有你的长呀？”我拿着塑料梳子，小心翼翼地梳开她柔软的胎发，生怕弄疼她。那时她的头发又细又软，根本扎不住像样的辫子，我只好用两根红色的小皮筋，在她头顶扎了两个小小的羊角辫，像两只立起来的小耳朵。她对着镜子看了半天，突然伸手去摸，不小心把辫子拽散了，却咯咯地笑：“妈妈，它跑啦！”我重新给她扎好，指尖触到她温热的头皮，忽然觉得原来时光会以这样温柔的方式，在孩子的头发上留下痕迹。
　　后来女儿上了幼儿园，每天早上的梳头时间成了我们的约定。她会提前把发绳盒抱到梳妆台前，踮着脚打开盒子，选出当天要戴的发绳：春天喜欢粉白相间的樱花发圈，夏天偏爱戴着小铃铛的蓝色发绳，秋天总选像枫叶一样的红色发卡，冬天则喜欢裹着绒毛的白色皮筋。我站在她身后，梳子轻轻划过她的头发，从发根梳到发梢，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头发在慢慢变长、变粗。有次我梳到她耳后的碎发，发现几根特别长的，忍不住感叹：“宝贝的头发都能扎马尾啦！”她仰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等我头发和妈妈一样长，妈妈就可以给我编麻花辫了对不对？”我点点头，心里却悄悄盼着，她的头发能长得慢一点，再慢一点——我还没梳够她的羊角辫，还没看够她扎着小发绳蹦蹦跳跳的模样。
　　去年女儿九岁生日那天，突然跟我说：“妈妈，我想自己学扎头发。”我愣了一下，把梳子递给她，看着她笨拙地把头发拢到脑后，手指不听使唤地绕着发绳，试了好几次都没扎好，头发反而更乱了。她急得眼圈发红，把梳子往桌上一放：“我不学了，还是妈妈给我扎吧！”我捡起梳子，重新帮她整理好头发，扎了一个她最喜欢的麻花辫，轻声说：“没关系，慢慢来，妈妈等你学会。”那天送她去学校，看着她扎着麻花辫的背影走进校门，我忽然发现，她的肩膀比去年宽了一些，走路的姿势也稳了许多，不再是那个需要牵着我衣角的小不点了——原来成长就藏在这些不经意的细节里，在她慢慢变长的头发里，在她想要独立的念头里，悄悄到来。
　　今年春天，女儿满十岁了。有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样准备给她梳头，她却摆摆手：“妈妈，我自己来试试。”我站在一旁，看着她拿起梳子，先把头发梳顺，然后熟练地把头发分成三股，一点一点地编着麻花辫。虽然编得有些松垮，发尾的发绳也系得歪歪扭扭，但她却笑得格外开心，对着镜子转了一圈：“妈妈，你看我编得好不好？”我走过去，帮她调整了一下发尾的发绳，指尖触到她的头发，忽然觉得鼻子一酸——曾经需要我小心翼翼呵护的胎发，如今已经能被她自己编成辫子；曾经连发绳都拿不稳的小手，现在已经能熟练地打理自己的头发。我看着她蹦蹦跳跳地走出家门，发梢的小铃铛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摇晃，忽然想起她第一次扎羊角辫的模样，想起那些在梳妆台前度过的清晨，想起发绳盒里那些渐渐被替换的小皮筋——原来时光真的会悄悄溜走，在她的头发里，在我的梳齿间，留下温柔的痕迹。
　　晚上整理女儿的发绳盒时，我把她小时候用过的红色小皮筋、樱花发圈、铃铛发绳一一整理好，放进盒子的最底层。盒子里还剩下一些她现在常用的发绳，颜色不再像以前那样鲜艳，款式也简单了许多。我拿着那条她第一次自己编辫子时用的蓝色发绳，忽然想起早上她编辫子时认真的模样，想起她笑着说“妈妈，我长大了”时的表情。其实我知道，女儿总会慢慢长大，总会学会自己打理头发，总会不再需要我帮她扎辫子，但那些藏在发绳盒里的时光，那些在梳妆台前度过的清晨，那些梳齿间的温柔，会永远留在我心里——那是她从蹒跚学步到亭亭玉立的痕迹，是我作为母亲，最珍贵的回忆，也是最不舍的牵挂。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落在发绳盒上。我轻轻合上盒子，仿佛把这十年的春天都藏在了里面。我知道，未来还会有更多个春天，女儿的头发还会继续变长，她会学习更多事情，还会慢慢独立，但我会一直珍藏着这个发绳盒，珍藏着那些梳头发的时光，珍藏着她成长路上的每一个瞬间——因为这些，都是我作为母亲，最温暖的幸福。（作者单位：山东菏泽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