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年底到昆明出差，住处临近云南师范大学，抽空去参观了西南联大旧址。从1938年到1946年，西南联大只存在了8年多，但其成就和影响力极大。从这里走出了8位两弹一星元勋、2位诺贝尔奖得主、175名两院院士、5位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获得者、9位党和国家领导人、100多位人文大师，被称为中国“教育史上的珠穆朗玛峰”。
　　西南联大诞生于国难当头之时、抗日战争的烽火之中。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日军发动全面侵华战争。北平、天津相继陷落，清华、北大相继被占领，南开大学被炸得几近废墟。国民政府组织北大、清华、南开三所大学迁往长沙，组建国立长沙临时大学，1937年11月1日正式开学，然不久后日寇逼近长沙，临时大学不得不再次迁徙。
　　1938年2月，临时大学师生分三路西迁昆明，其中最艰苦的一路是“湘黔滇旅行团”，200余名师生由湖南出发，历经68天，跨越湘黔滇三省，翻过雪峰山、武陵山、苗岭、乌蒙山等崇山峻岭，徒步3600里抵达昆明，被誉为“教育史上的长征”。1938年4月，国立西南联大成立，三所学府以联合办学重获新生。
　　“刚毅坚卓”的校训明确培养什么样的人，“千秋耻，终当雪，中兴业，须人杰”的校歌彰显家国情怀。象牙塔能被炸毁，但中华民族的文脉和中华文明的火种不会熄灭，西南联大师生在风雨飘摇中走上文化救亡的战场，挽救民族于危难之中。
　　博物馆里一张张老照片，以及解说员动情的讲解，再现了当时条件的艰苦和师生们的乐观。因为没有经费，新校舍除了图书馆和东西两个食堂是瓦屋外，只有教室留下了铁皮屋顶，学生宿舍、各类办公室都是茅草房。有史料记载，校舍原是梅贻琦校长请梁思成、林徽因夫妇设计的。从高楼到矮楼，从矮楼到平房，从平房到茅草屋；从砖墙变土坯墙，从土坯墙变成黏土打垒，砖头和木料再削减一半。先后5次，一改再改。这应该是梁思成一生中最痛苦、最委屈的一个工程，“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过程中他几次冲到校长办公室发火，却又被时局之艰惹得泣不成声。
　　就是在这样简陋、还不时会被敌机空袭的校园里，师生们抱着书本，潜心学问。教学设备不齐，老师们就地取材进行科学实验；图书馆座位不够，学生们就在附近茶馆读书；食堂清汤寡水，女学生一边啃着萝卜一边讨论诗歌；沈从文的国文教学吸引许多人跨过整个昆明城只为来听一堂课。就是从这样一所最穷、最破、最不像
大学的校园里走出来穿着茅草鞋的少年，最终成为令人仰望的学术巨人，登上了高高的诺贝尔物理学奖的领奖台。中国第一颗原子弹和氢弹爆炸成功、中国第一颗人造卫星发射成功，背后都有西南联大人的身影……
　　1937年到1943年底，昆明的物价在6年间上涨了400倍，教授们的工资越来越不值钱。为了生活下去，吴晗卖书、闻一多挂牌治印、梅贻琦夫人沿街卖“定胜糕”、冯友兰的太太炸麻花。但艰难也锻造坚韧，物质匮乏愈显精神之丰盛：华罗庚在牛圈的楼棚里写出了《堆垒素数论》和《数论导引》；金岳霖在轰炸中遗失70万字的手稿，凭借记忆重新撰写《知识论》；朱自清在一个个因饥饿而无法入睡的漫漫长夜，写出了《经典常谈》；双目失明的陈寅恪写出了《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每天化装成贫民到菜市场捡牛骨头给爱妻治病的吴大猷写出了《多分子的结构及其振动光谱》，培养了杨振宁、邓稼先、李政道等多位著名物理学家……
　　站在旧日的教室，仿佛看到爱国师生发愤苦读的清瘦身影，仿佛听到来自80多年前的琅琅书声，那一代知识分子教书救国、读书报国、保护中华文化根脉的风骨令人肃然起敬。抗战时期，西南联大还有1100多人投笔从戎，为中国空军和远征军当翻译，甚至血洒战场。西南联大旧址里还有“一二·一”运动纪念馆。瞻仰了四烈士墓，再读闻一多先生的《“一二·一”运动始末记》，只觉得血往上涌。为“反内战，争民主”，于再、潘琰、李鲁连、张华昌，四个年轻鲜活的生命，永远定格在1945年12月1日。“一二·一”是近代以来最黑暗的一天，但也就在这一天，烈士的血，却为中华民族铺就了通向光明的生路，每每思及，仍令人热血翻涌。
　　山河破碎处，群星璀璨时。以知识报国，或为国抛洒热血，在这方土地上，北大、清华、南开的师生们，留下了一段传奇。1946年，三所高校复员北返，整建制留下师范学院，答谢云南人民深情厚谊，也就是现在的云南师范大学，承续着薪火，守护着曾经，令人仰望。

（作者单位：国电电力技术咨询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