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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刀削面
卫思雨
2025年06月20日
字数:1220
版次:04
  幼时,我总爱趴在厨房门框边,静静地看着母亲制作刀削面。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母亲就已经开始了她的忙碌。她将醒好的面团熟练地顶在左臂上,右手持着半月形的削面刀,手腕一抖,银光闪过,面片便打着旋儿往锅里跳。我总是踮起脚数着:“一片、两片、三片……”然而我数到二十片时,就会被腾起的热气蒙了眼。面粉扑簌簌落在母亲的蓝布围裙上,像初冬的第一场薄雪。
  山西刀削面的绝妙之处,全在于一个“活”字。刚出锅的面片边缘薄如宣纸,晶莹剔透,中间却隆起一道筋道的面脊。这面脊最是神奇,既能兜住老陈醋的醇厚酸香,又能挂住浇头的浓郁油润。“中间鼓棱,两边透亮,这样的面才挂得住汤。”母亲耐心地向我传授着制作刀削面的秘诀。地道的刀削面讲究“三棱两面”,形如柳叶,入口时薄处绵软即化,厚处则弹牙耐嚼。最妙的是那一勺炕辣子,非得用晋中特产的辣椒,炕到焦香扑鼻却不发苦,往面上一浇,辣味裹着麦香直往鼻子里钻。浇头在陈醋的激发下,油脂化作满口鲜香。难怪老辈人说“刀削面喝汤,神仙也不当。”——那汤里沉淀着面香、醋香、辣香,喝到最后一口都是暖的。
  在太原读大学时,校门口面馆的老板总打趣我:“这丫头舌头灵,就喜欢吃现削的面。”为了满足我的胃,他特意让徒弟们举着面团现削。他告诉我,那锯齿状的面片断口里住着面魂。有一次,徒弟们把面片削得歪歪扭扭,但老板却笑着说:“手作的刀削面才有灵气。”这话让我想起了母亲案板上那些深浅不一的刀痕,我恍然明白,原来最动人的味道,都藏在那些看似不完美的褶皱里。
  如今,我身处遥远的南方,满街的“山西刀削面”招牌在灯光的映照下亮得晃眼。然而,当我推门进去,却发现这里机器削出的面条齐整得像是用尺子比着切出来的,浇头堆得夸张,牛肉厚得硌牙,嚼起来像泡发的硬纸板。每当这时,我都会忍不住和母亲念叨着:“还是家里的面对味。”母亲在电话那头笑着回应:“机器削面虽然光溜整齐,可溜走的都是人情味啊。”
  前些天,我收到了一个缠满胶带的泡沫箱,拆开一看,里面放着六个冻得结实的保鲜盒。正当我疑惑时,母亲发来了消息:“红盖子浇头,蓝盖子辣油,黄盖子里是醒好的面团!”看着这些来自家乡的食材,我迫不及待地想要重现记忆中的味道。热水在锅里咕嘟冒泡,我学着母亲的样子削面团,却发现自己手法生疏,不是把面削成面疙瘩,就是断成半截。面团在案板上滚来滚去,像是在嘲笑我这个离乡的山西女儿。碗里的面条宽窄不一,浇头咸了三分,辣油少了焦香。可当那口麦香混着老陈醋的热汤滑进喉咙时,我的眼泪啪嗒掉进了碗里。那一刻,我的眼前突然浮现出那些藏在面片褶皱里的光景:晨光中母亲哼着《走西口》的调子,门框上我蹭下的面粉手印,铁刀磕碰案板的“当当”声。
  原来这些年我在外卖软件里寻找的,从来都不是一碗简单的面。我要找的是揉面时手腕的力度,是削面刀划破晨雾的弧光,是蒸汽朦胧里那个数着面片的小女孩。这些藏在面条肌理里的记忆,此刻正随着滚烫的汤水,一点点熨平了我这个异乡人心中思乡的褶皱。

(作者单位:广东公司清远电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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