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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质与精神之间
——读《长物志》有感
◎ 刘井林
2025年06月12日
字数:1680
版次:04

内容简介:
  《长物志》是明文震亨撰的古籍,共十二卷。
  长物,本乃身外之物,饥不可食、寒不可衣。然则凡闲适玩好之事,自古就有雅俗之分,长物者,文公谓之“入品”,实乃雅人之致。
  《长物志》分室庐、花木、水石、禽鱼、书画、几榻、器具、位置、衣饰、舟车、蔬果、香茗十二类。凡园之营造、物之选用摆放,纤悉毕具;所言收藏赏鉴诸法,亦具有条理。


  在熙攘的当下,许多人用层出不穷的“精致好物”填满生活,却往往在物质的狂欢中遗失精神的原点。四百余年前,明代文人文震亨在《长物志》中构筑的精神坐标系,恰似一柄穿越时空的标尺,丈量着古今人对本真生活的永恒追寻。
  出身于书香门第的文震亨,曾祖父是明代书画大家文徵明,自幼浸润于翰墨书香与园林雅韵之间,对生活美学有着深刻洞察。面对晚明“竟为奢靡”的世风,他在《长物志》中开辟“园林”卷,以诗人的笔触勾勒出理想生活的空间范式。他主张“虽由人作,宛自天开”的造园哲学,将园林视为自然的微缩剧场。在“水石”篇中,他以“一峰则太华千寻,一勺则江河万里”的想象,赋予拳石勺水以山川气象;于“花木”章里,他推崇“疏密得宜,高下合度”的种植法则,让松竹梅兰各安其位,如诗行般在庭院中自然流淌。这种对“自然天成”的极致追求,本质是文人在礼教束缚与世俗喧嚣中,为心灵开辟的一方“桃花源”。当公园中的太湖石不再是单纯的装饰物,而成为“瘦透漏皱”的山水精髓象征,当藤蔓攀爬的花墙化作隔绝俗尘的屏障,园林便升华为文人意境的具象化表达。
  在器物品鉴的角度,文震亨展现出近乎偏执的审美洁癖。他以“宁古无时,宁朴无巧,宁俭无俗”为圭臬,在“几榻”卷中痛斥“雕镂藻饰”的俗制家具,盛赞“天然几”的素面朝天;于“书画”篇中强调“妙在笔法、气韵”的鉴赏要诀,反对以“金粉璀璨”论高低的市侩眼光。这种对器物的苛刻审视,实则是对精神纯度的捍卫。在他眼中,一只古朴的青瓷茶盏,承载的不仅是茶汤的滋味,更是“清泉白石,素手汲泉”的文人雅趣;一幅斑驳的古画残卷,留存的不仅是笔墨的痕迹,更是“坐对古人,如见道心”的对话。当世俗之人沉迷于器物的材质贵贱与形制新奇,文震亨却如一位考古学家,在文玩的包浆里触摸历史的温度,从古琴的断络中聆听岁月的回响。
  如果说园林与器物是文震亨精神世界的“形”,那么气节则是其灵魂的“神”。明亡之际,这位曾在书斋中细究“香茗”“衣饰”的文人,展现出令人震撼的生命强度。城破之日,他先投河殉国,被救后绝食六日而逝。这种看似与“长物”审美相悖的刚烈选择,恰是其精神逻辑的必然延伸。当山河破碎,那些曾被他视为“养性”之物的园林、器物,突然显露出更沉重的意义,它们不仅是生活的点缀,更是文化尊严的象征。他以生命为笔,在《长物志》的“雅”之外,写下一个大写的“节”。这种气节,如孤松立于悬崖,虽经风雨而不倒;似寒梅开于霜雪,虽历苦寒而弥香。它让我们看到,文人的世界从来不是避世的桃花源,而是承载着文明火种的方舟。
  四百年后的今天,我们品读《长物志》,看见的不仅是古人的生活图谱,更是一面映照现代困境的镜子。当短视频的快捷消解深度思考,当“网红爆款”替代个性审美,文震亨的“宁朴无巧”恰似一帖清凉散,它提醒我们,真正的富足,在于对内心维度的执着拓展。我们不必复刻明代文人的生活方式,但可以借鉴其“以物载道”的智慧,在书房一隅摆放一盆文竹,让“不可居无竹”的雅意消解功利焦虑;用素陶茶盏替代流水线杯具,在茶汤的氤氲中重拾“慢品光阴”的心境;甚至在电子屏幕的丛林里,为纸质书保留一方角落,让墨香成为对抗信息碎片化的结果。这些现代“长物”,不再是身份的标签,而是精神的锚点,让我们在物质的浪潮中,不至于迷失自我。
  合上书卷,窗外的白云渐渐飘远。或许每个时代都需要属于自己的“长物志”,它未必是具体的器物,而是一种在喧哗中保持清醒的能力,一份在流俗中坚守纯真的勇气。当我们学会在快节奏中为心灵留白,在消费主义中为审美立法,便是对文震亨们最好的致敬。他们用一生证明,真正的精致从不在器物的堆砌,而在精神的丰饶;最高级的生活美学,是让生命成为一件永不褪色的艺术品。
  (作者单位:平庄煤业老公营子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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