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芋糕记
王子怡
2025年06月06日
字数:1311
版次:04
  近来颇想吃芋糕,便去超市购得一盒。拆开蒸熟,入口却觉得滋味平平,芋香不足,还掺了些莫名其妙的甜味。这机器压制的芋糕,终究不及记忆中的那一味。
  记得儿时去姥姥家,必要经过一段崎岖的山路。我自幼晕车,每次下车总是面色青白,胃里翻江倒海。姥姥总是站在老宅门口等着,见我来了,也不多话,只牵着我的手进屋。屋里有一碟刚出锅的芋糕候着,热气腾腾,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姥姥做芋糕很是用心。选芋头要挑那种圆滚滚、沉甸甸的,去皮后切成薄片,上笼蒸得烂熟。我常蹲在灶台边上看她劳作,她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将熟芋片放入石臼,一杵一杵地捣成泥。有时我闹着要试,姥姥便让我握住杵柄,她的手覆在我的小手上,带着我一起用力。那芋泥渐渐由颗粒变得绵密,最后竟能拉出丝来。
  “好了。”姥姥说着,撒入少许糯米粉和糖,又揉搓片刻。揉好的芋团被分成小剂,按入木模中成型。脱模后的芋糕边缘带着浅浅的花纹,整齐地排在竹屉上,像一队待检阅的小兵。
  蒸芋糕时,水汽氤氲,将整个厨房笼罩在朦胧中。待蒸汽散去,芋糕便出笼了,通体透着淡紫色,表面泛着温润的光泽。芋糕入口,先是糯米的绵软,继而芋香在舌尖绽开,甜而不腻,还带着一丝土地的气息。我狼吞虎咽地吃着,晕车的不适早抛到九霄云外。姥姥坐在一旁看着,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手里不停地做着针线活。阳光透过窗棂,在她银白的发梢上跃动。
  后来我长大了,姥姥却渐渐老了。她执意要回老家住,说城里太大,也看不清星星。我忙于学业、工作,去看她的次数渐渐少了。每次去,她仍会做芋糕给我吃,只是动作慢了许多。石臼太重,改用小木槌在盆里捣;花纹模子找不到了,就用手捏成简单的圆形。味道却是一如既往,只是我吃着,心里总泛起些说不清的滋味,眼睛发酸。
  去年深秋,我去探望她。她坐在院里的藤椅上晒太阳,瘦小的身子几乎要陷进椅子里。见我来了,挣扎着要起身做芋糕。我按住她的手,说这次换我做给你吃。她怔了怔,笑着点头。
  我照着她的法子,却总不得要领。芋头蒸得不够烂,捣起来费劲;糯米粉放多了,成品硬邦邦的。端给姥姥时,她很给面子地吃了一块,说:“真好吃,我外孙女都能给我做芋糕了。”我知道她在安慰我,因为剩下的芋糕,第二天发现都被她重新蒸过,又揉了红糖进去,才勉强能吃。
  临走时,姥姥塞给我一个小布包,说是给我的礼物。回家打开,是那个失踪多年的花纹模子,洗得干干净净,边缘磨得发亮。里面还夹着一张纸条,歪歪斜斜地写着芋糕的配方:“芋三斤,糯米粉半斤,糖适量……”我摩挲着那张已经泛黄的纸,突然想起小时候她教我写字,我总嫌她说的“适量”不精确,非要问清楚是几克。她笑着说:“手感熟了,自然就知道。”
  如今超市里的芋糕,配料表倒是精确到克,却再也吃不出那种味道。想来食物之味,本不在配方精确与否,而在制作者倾注的心意。
  在这个追求效率的时代,手工芋糕显得格外笨拙。要花半天时间,弄得满手黏腻。但正是这种“笨拙”里,藏着生活的智慧,就像姥姥常说的:“好饭不怕晚。”
  窗外的槐树又开花了,洁白的花串在风中轻轻摇曳。我取出那个花纹模子,学着姥姥的样子开始做芋糕。或许这次还是做不好,但有什么关系呢?有些味道,本就是为了让我们在追寻的过程中,记起那些重要的人和事。

(作者单位:吉林江南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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