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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堤畔的东坡新读
◎ 张仲燕
2025年05月22日
字数:1818
版次:04
  再读《苏东坡新传》时,正值春日微雨。我握着书卷站在苏堤尽头,望烟柳拂过湖面,忽然觉得手中的纸页间流淌着千年光阴——那些被墨香浸透的文字,正与眼前这座用疏浚淤泥堆筑的长堤遥遥相望,如同一场跨越时空的对饮。这部传记剥去了传统认知里“东坡居士”的超凡脱俗之感,在史料里重新勾勒出一个沾满人间烟火的苏东坡,让我再走苏堤时,看见的不再是被神化的文化符号,而是一个在时代浪潮里沉沉浮浮却始终怀揣赤子之心的人。
  从前读“东坡处处筑苏堤”的美谈,总以为是文人风雅的诗意演绎。直到翻开《苏东坡新传》,才惊觉这条全长二千七百多米的长堤,原是一个政治家实干精神的注脚。熙宁四年,当苏东坡第一次以通判身份来到杭州,面对的是“水浅葑合,如云翳空”的西湖困境。传记里援引《宋史》记载,他目睹百姓因湖水干涸而“以葑为薪,以湖为田”的窘境,便在《乞度牒开西湖状》中力陈“西湖之利,上自运河,下及民田,亿万生聚,饮食所资”。不同于传统印象中不可救药的乐天派形象,这里的苏东坡展现出罕见的务实担当:他计算葑泥总量、规划六桥位置、设计“以工代赈”方案,甚至亲自丈量湖面,将治湖构想转化为可落地的治水蓝图。
  站在压堤桥上,我试着用书中描述的视角重新打量这条长堤:那些被岁月磨圆的石块,或许还留存着当年“募民开湖,历经月累”的号子声;蜿蜒的堤身如一条游龙,既划破了湖水的浩渺,又串联起“平湖秋月”“曲院风荷”的烟火气。这让我想起传记中提到的细节:苏东坡在堤上遍植芙蓉、杨柳,既固堤又成景,看似诗意的举动里藏着“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治理智慧。原来真正的赤子之心,从来不是空谈理想,而是愿意俯下身去,把情怀转化为造福百姓的实在功绩。
  以往读“大江东去”,只觉得豪情满怀;读“竹杖芒鞋轻胜马”,只看到豁达超然。但《苏东坡新传》却像一位温柔的解读者,轻轻掀起诗人的衣襟,让我看见那些藏在豪迈词句背后的伤痕。乌台诗案后,被贬黄州的苏东坡在写给友人的信中坦言,“自得罪后,不敢作文字”,那个曾“笔落惊风雨”的天才诗人,此刻栖身在定惠院的寒夜里,写出“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的孤苦。传记里特别提到他在黄州种地为生时,“尘满面,鬓如霜”的模样与“羽扇纶巾”的少年形象形成强烈对比,让我突然明白:所谓“乐观”,从来不是对苦难的免疫,而是在认清生活真相后依然热爱的勇气。
  沿着苏堤走到“苏小小墓”附近,春风送来《定风波》的吟诵声。忽然想起传记中记载,苏东坡在杭州任知州时,虽已过知天命之年,却依然能在暴雨中“亲率吏卒,杖策入泥淖”,抢救被淹的百姓。这种“把伤疤当勋章”的生命韧性,在他的诗词里淬炼出“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的从容。原来当我们赞叹东坡的豁达时,更该看见他被命运反复捶打却始终未被击垮的脊梁——就像这苏堤,历经千年风雨冲刷,反而在岁月里沉淀出更深沉的温柔。
  《苏东坡新传》最动人的,是让我们看见一个“接地气”的苏东坡。他会在《食猪肉诗》里调侃“黄州好猪肉,价贱如泥土”,会在杭州任上与佛印禅师斗嘴,会给友人写信索求“建茶三十饼”。传记中特别提到他在惠州发明“羊脊骨汤”的细节:“煮熟热漉出,渍酒中,点薄盐,炙微焦食之”,字里行间满是困窘生活里的巧思。这种对人间烟火的眷恋,让我想起苏堤上永远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人在“花港观鱼”喂锦鲤,有人在“断桥残雪”拍雪景,有人在长椅上吃着葱包桧儿,仿佛苏东坡从未离开过,他早把自己活成了百姓日子里的一味清甜。
  暮色四合时,我坐在望山桥上翻到传记最后一章。书中写苏东坡晚年遇赦北归,在金山寺看到李公麟为他画的像,题下“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这看似自嘲的总结,却成了最动人的注脚:一个被时代放逐的人,最终把生命的漂泊酿成了滋养后人的养料。正如眼前的苏堤,曾经是西湖的“淤患”,如今却成了西湖的灵魂。或许这就是《苏东坡新传》想告诉我们的:真正的伟大,从来不是远离人间,而是在烟火尘埃里开出花来。
  合上书卷,堤上的路灯次第亮起,将湖面揉成碎金。千年之前,苏东坡在这里“筑堤捍湖,以救荒年”;千年之后,我们在这里“执卷读史,遥寄幽思”。这场跨越时空的对饮,让我终于读懂:所谓“东坡精神”,是在困境中依然热爱生活、在平凡中依然坚守理想的生命姿态。就像这苏堤,历经沧桑却始终温柔地环抱着西湖,让每一个走近它的人,都能在水光潋滟里看见灵魂的倒影——那是对生命的深情,对世界的善意,更是对人间烟火永不熄灭的渴望。
  (作者单位:包头能源万利一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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