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无雪之冬难称冬，而有雪的异乡亦无法成为心中的故乡。我所在的城市下雪了，在某个午后，当枯黄残败的树叶缩于角落，在寒风中发出微弱的呜咽，当单车从行人身边掠过，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时，雪才从天空飘落。只是那雪仅仅如细碎颗粒般降下，稀疏寥落。我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我轻轻哈出一口气，那气息瞬间化作袅袅轻烟，继而消散在空气中，最终没了踪迹，光影交错斑驳，宛如轻纱将我笼罩，在我眼前拼凑成一帧帧模糊的画面。
　　记忆里，故乡的每瓣雪花都是灵动鲜活的，我仿佛能瞧见它们跳跃的模样——那模样里满含着归乡的渴望。每逢此时，故乡的人们都会精心穿戴，连走路的步幅和力度也格外留意。羽绒服、冲锋衣、军大衣，围巾、手套、口罩，一应俱全，各色服饰相互交织，让整个画面灵动而活泼。白茫茫的大地上，这斑斓的色彩并不突兀，反而相得益彰。行人呼出的热气，在空中凝结成一团团白色的雾。人们或是与同伴欢声笑语地交谈，或是蹲下身子兴致勃勃地攥雪球嬉戏打闹和堆雪人，耳朵和脸颊被冻得通红，每一个人的热情，恰似一簇簇跳动的火苗，这星星之火点燃了整个城市的热情洋溢，欢声笑语中，雪、人、城，早已融为一体。
　　往昔，我总爱与父母前往爷爷家。我窝在炕角，盯着窗外，白草、白树、白房屋与土地融为一体，那么纯粹、那么广袤。窗边的我，思绪有如脱缰的野马，在这洁白的世界里肆意驰骋，又像有千千万万个触手，能够真切地感知这座名为“家乡”的魔法城堡。聆听老人们讲述往昔的故事，爷爷娓娓道来，奶奶适时补充，父母也会参与其中，回忆儿时的趣事，诸如溜冰车、赶野兔、撵野鸡。人群熙熙攘攘，雪也如同俏皮的精灵与人一同嬉闹，雪挂枝头，流云般的小溪化作冰川，红梅傲雪绽放，皑皑白雪覆盖大地，精神矍铄的老人与雀跃的孩童相伴，满是欢呼、满是吆喝，处处弥漫着浓郁的人间烟火气。
　　在异乡的街头，刚刚还沉浸在那如诗般的雪景之中，刹那间，眼前那层如梦般的薄纱消散得干干净净，脚下的雪粒已化作一滩滩积水。路灯下，行人裹紧衣衫，瑟瑟发抖，脚步匆匆，透着几分狼狈模样。思绪飘飞，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日后的种种画面：或许会为守护万家灯火，坚守在岗位之上；又或许是和同事聚餐时，大家聊起过往，为了能顺利归家，守上好几个通宵去抢购车票的不易，归家后那种陌生又无所适从的感觉，以及因距离和时间同父母产生的隔膜。而聊到最后，大家都会心有感触，举起酒杯，说是为了那遥远却又始终萦绕在心头、承载着我们无尽眷恋的故乡。
　　也许那时，我的脑海里会冒出蔡崇达的一句话：“用尽各种办法让自己快乐吧，你们这群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诚然，我深知，无论身处何方，心中那座飘雪的故乡永远屹立不倒，无论漂泊至何地，我都有一个可以回归的家。
　　次日，母亲打来电话，告知故乡也下雪了，和往年一样，雪下得很大，积得很厚，他们穿得很暖。

（作者单位：龙源电力宁夏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