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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火季
◎ 张金刚
2024年12月13日
字数:1434
版次:04
  当年在故乡,天愈寒,便与火靠得愈近。
  不知怎地,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词:近火。词典里对“近火”有一条释义:“靠近火;烤火。”如此,用“近火季”,来指代有火相伴的冬季,应是恰切的,还有些浪漫。
  一向讨厌烧火的我,此时,也被严寒摁在灶前,变得乖巧起来,替下母亲,敲起灶火门儿,纵有青烟呛得咳嗽流泪,也表现得格外坚强。慢慢,玉米棒、枯树枝、劈柴棒、荆棘棵、白茅草、芝麻秆、烂树叶……一切可燃柴,都烧得倍儿溜。
  母亲说:“要想人吃好,先让灶吃饱。”故而,烧火与做饭,前因而后果;火烧得好,饭菜才做得香。可掌握火候,绝非易事,需要耐心与技巧。蒸馒头、炖大肉,需要劈柴大火;炒小菜、煎鸡蛋,需要小柴小火;烙饼、摊煎饼,需要茅柴匀火。一根根、一把把柴草,送入灶膛;或猛烈、或温柔地燃起红暖的火焰,舔舐着锅底,传递着热量。风箱“呱嗒呱嗒”送来风,柴草“噼噼啪啪”燃得欢,直烧得小炒儿“嗞啦嗞啦”、炖菜“咕嘟咕嘟”、蒸气袅袅娜娜,配以欢快温馨的锅碗瓢盆交响曲,土灶香香的,家人暖暖的。
  最喜欢架起一灶劈柴,蒸馒头,炖大肉,烹出美食,暖了土炕,也剩了满灶火红的木炭。这可是宝!将铁锹顶在灶门底部,用火杵将火炭拨在上面;端起滚烫的一锹、两锹,装满火盆,压实。小心将火盆端回屋,放置炕头,暖洋洋、热腾腾,顿时映红温暖了一屋。
  后来的日子,火盆虽也常伴,可毕竟温暖有限,难度严冬,铁煤炉便被请进了家,成了冬季取暖的依靠和主角。赋闲猫冬的农人,此时都在围着火炉忙活。
  真的要感谢这火炉,能在单调的冬季捧出那么多的特色美食,堪称“加强版烧烤炉”,让劳碌三季的人们尽情品尝收获的喜悦。坐在旺旺的炉火旁,看着一圈儿红薯被烤得“嗞嗞”直响,流出的汁液粘在火炉上,催发出的浓郁香味儿萦绕一屋。拿起一块儿,在手里上下翻滚之后,轻轻地剥开焦香的外皮,便拉扯出软软的、细细的、黄黄的红薯肉,直搅得唾液加速分泌,迫不及待地将红薯送入嘴里,慢慢地品尝,直甜到心底。有时,也会在炉口烤上一圈儿花生、核桃或是南瓜子。闻着果皮焦煳的香味,听着干果爆裂的声响,剥食的冲动也便搅了起来,烫烫地狂嚼一通。
  窗外寒风凛冽、大雪纷飞;屋内火炉正旺、暖意融融。静寂而漫长的冬夜,有了火炉的相伴,也显得短暂而浓情,舒适而熨帖。近火过冬,是多么惬意而有诗意的烟火生活。
  思乡情浓,我便抽身回老家,与父母静静坐在火炉旁,吃顿饭、说说话,或不言语,围炉陪伴,无言闲坐就好。儿时的炉边小零嘴儿还有,母亲知道我好这一口儿,已备足。可也只是我吃,干果父母已咬不动,红薯之类的,他们也少了胃口。那只常伴父母左右的黑猫,卧在炉边的蒲团上,“呼噜噜”睡得正香。我摸摸它的毛,热烘烘的;摸摸我的裤子,也热烘烘的。
  我忽地想起一种儿时美味,说:“娘,再给我用勺炒个鸡蛋吧!”其实,我会做,但就想看母亲做。她打开火炉,我递上铜勺和油。火红的炉火烧得勺中油起了烟,母亲吩咐我将一枚鸡蛋打进勺里。“嗞啦”一声,蛋清变白,蛋黄凝固,在勺中“噼里啪啦”起了泡。我递上筷子,母亲笨拙地搅拌,不时有油点蹦到火里,腾起轻烟。片刻,香气四溢,我捻一点盐进去,母亲再搅拌几下,将勺递给我吃。勺炒鸡蛋,整个过程,母亲做得认真,我也帮衬得认真;接下来,我吃得认真,母亲也看得认真,似乎要的就是这种仪式感。还是当年的火炉,还是妈妈的味道,只是已隔了不知去了哪儿的四十年光阴。
  如今,时代变迁,春将至,近火季也将渐行渐远,可与火亲近的日子,已深深烙进了我的生命,同时积淀的还有值得珍存回味的温暖、情意与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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