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晓红

　　刘震云的《一日三秋》，刚开始讲了个神话：爱听笑话的花二娘，总是夜里到延津人的梦里找笑话，若逗笑了她，就奖给那人一个红柿子，若讲不出笑话，花二娘就变成一座大山将他压死。很多人虽然看起来活得还不错，但内心苦闷压抑，讲不出笑话，就死在了梦里。
　　小说中很多人，努力地活着，却将人生活成了笑话。
　　陈明亮的妈妈樱桃，曾是话剧团里扮白蛇的名角，因为爱听扮法海的演员陈长杰讲笑话，嫁给了他，婚后却天天吵架，互相觉得没劲，最终因一把韭菜是不是老了和陈长杰的一句狠话“有本事你死去”，自杀了。嫁他是因为爱听他说话，死也是因为他说的一句话，真是笑话。
　　陈明亮的爸爸陈长杰，因爱讲笑话吸引了樱桃，有了第一段婚姻；樱桃去世后陈长杰变得沉默寡言，老实的模样又吸引了秦家英，有了第二段婚姻。两段婚姻都不幸。临死前他说一生有两步走错了，一是在延津唱戏认识了樱桃，二是在武汉唱戏认识了秦家英，戏里戏外，把人生活成了笑话。
　　陈明亮的养父李延生，在话剧团里扮许仙，暗恋樱桃却争不过“法海”，只好娶了别人。又被冤死的樱桃附体，陪她去武汉，后又抚养陈明亮，也算一种缘分。李延生老年时得了骨髓炎，疼得受不了想一死了之，没死成却摔断腿，连路也走不了了，被人当成笑话。
　　开羊汤馆的吴大嘴，每天宰羊，生意兴隆，他开羊汤馆但自己从不吃羊肉；宰羊时跟羊絮絮叨叨、有说不完的话，却不爱与人交流，最终因讲不出笑话在睡梦里被花二娘压死，成为笑话。
　　盲人老董一辈子给人算命，为人解惑，替人消灾，却临死也无法对自己的瞎眼释怀，连自己猝死也没算出来，是个笑话。
　　陈明亮的同学郭子凯出国留学，在美国成家立业，被公认“最有出息”，却活得窝窝囊囊，既没能力接父亲出国，也没办法回来，也是个笑话。
　　就连花二娘也是个笑话，她在延津渡口等情人等了三千多年，每天靠让别人讲笑话过活，却不知她苦等的情人早就死了，更可笑的是因为吃鱼时听到一个笑话被卡死的。
　　明代作者杨慎有一首《临江仙》中写“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林语堂说过，“人生在世，还不是有时笑笑人家，有时给人家笑笑”。最重要的是直面生活的苦，能有豁达的心态。小说的主人公陈明亮就是这样通透达观的人，经历生活的百般挫折蹂躏，仍坚韧顽强，活成人生赢家。
　　陈明亮出生在父母落魄时；3岁时母亲自杀了，他一直内疚是因自己贪吃贪玩害了母亲；跟父亲到武汉后一日三餐冷水泡馒头，吃尽苦头；父亲再婚后不受后妈待见，后又被托付给别人抚养，寄人篱下十年；上学时是尖子生，却在关键时刻被断了生活费辍学；在卤味店学徒时认识了打工妹马小萌，婚后夫妻恩爱，却被曝马小萌曾在北京当过小姐；和马小萌去外地找活路，却被地痞欺负、被老乡伤害、被本地人排挤，经过千辛万苦才开起一家卤肉店，站稳了脚跟。
　　陈明亮这草芥一样贫贱的生命，遭受一次又一次摧残。但他善良、懂事、共情、感恩、朴实、厚道，乐观地消化生活给他的所有苦难。遇到想不通的事情，不纠结；面对猝不及防的灾难，接受；面对屈辱，隐忍化解。他靠手艺开了六家连锁店，事业成功。他爱家乡，爱奶奶，体谅妻子，谅解和善待所有曾伤害过他的人。他活得清醒通透，有把人生之痛当成笑话讲的豁达，有参悟禅机的哲学智慧，达到了很多人无法达到的境界。
　　《一日三秋》看似荒诞魔幻，画里画外、戏里戏外、梦里梦外、前世今生，都被打破壁垒，跨界掺揉在一起。许多人世间看不懂的缘分和因果，借由其它空间的某种存在，有了合情合理的解释。
　　《一日三秋》以笑话贯穿讲故事，却笑中有泪，泪中含笑。人生实苦，是非成败转头空，努力折腾，然后回忆时一声叹息，且把它当成一个认真的笑话，说给后来人听。

（作者单位：国电电力技术咨询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