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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元五角钱的党费

王 琪
2025年09月01日
字数:1404
版次:04
  每个月的第一天,父亲都会放下手中的所有事,走到卧室的写字台前,拉开右手边第二个抽屉。抽屉深处,有一个褪了色的马口铁糖果盒,里面没有糖,只有一沓叠放整齐的证书和几枚硬币。
  他总是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拿出一元五角钱,将硬币在掌心攥热,然后用一块干净的手帕仔细擦拭,直到它们在灯下泛出温润的光。整个过程,他神情专注,仿佛在完成一项极其重要的任务。
  儿时的我对此百思不解。在物质生活日益丰富的时代,一元五角钱,连一瓶最普通的可口可乐都买不到。它为何能让父亲如此郑重其事?
  直到长大后我才明白,这被父亲反复摩挲的一元五角钱,是他刚入党时要交纳的党费。这几枚小小的硬币,是他与组织之间最具体、最持久的连接。它是一条线索,串联起父亲在煤海矿山中度过的峥嵘岁月。
  时间回溯到1985年,24岁的父亲响应时代号召,成为一名光荣的煤矿工人。在那个以工业建设为荣的年代,煤炭被誉为“工业的食粮”。井下的世界,是父亲人生的第一座熔炉。那里没有阳光,只有矿灯在巷道里投下晃动的人影;只有采煤机震耳欲聋的轰鸣;空气中永远弥漫着煤尘与汗水混合的味道。在地下近千米的深处,危险如影随形,工友之间结下的是“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过命”交情。这种极端环境,将坚毅、担当和重诺的品格,深深地刻进了父亲的骨子里。而父亲的信仰,正源于一位老党员师傅。
  父亲至今仍清晰地记得一次掌子面突发冒顶险情,在碎石和煤块簌簌下落的危急关头,所有人都慌了神,唯有师傅镇定自若。他一边大声指挥大家有序撤离,一边自己冲到最危险的地方去检查支护。他那句“我是党员,我断后!”的吼声,在黑暗的巷道里,如同一道刺破恐惧的光,深深震撼了年轻的父亲。那一刻,“党员”二字在他心中不再是一个抽象的身份,而是危难时刻挺身而出的脊梁,一颗红色种子在他心中悄然扎根。
  1998年,是父亲人生中至关重要且极不平凡的一年。那一年,深化国有企业改革的浪潮席卷全国,带来了机遇也伴随着阵痛;长江流域遭遇了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军民一心、众志成城的抗洪精神感动了全中国。这些宏大的时代叙事,也深刻地投射在一个普通煤矿工人的生活中。
  37岁的父亲,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初出茅庐的青年。十三年的井下磨砺,让他成长为矿上的技术骨干和班组长,也让他对人生和信仰有了更成熟的思考。国企改革带来的不确定性,让他更加渴望组织的依靠和引领;而电视里那些在抗洪大堤上扛着沙袋、日夜奋战的身影,再次点燃了他心中的那团火。他意识到,入党不是为了获取什么,而是为了承担更多,为了让自己成为像老师傅那样,在关键时刻能被工友信赖的人。
  母亲至今记得父亲入党宣誓的那天:矿区简陋的会议室里,面对着鲜红的党旗,父亲穿着最整洁的工装,胸前别着一朵小红花,举起因常年劳作而粗糙黝黑的右拳,跟着领誓人一字一句念出誓词。母亲说,父亲当时声音有些颤抖,那是激动与紧张,眼神里却透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他握住的不只是拳头,更是对党和人民沉甸甸的承诺。
  宣誓仪式结束后,他第一次以党员的身份,交纳了党费。根据他当时的工资标准,金额是一元五角钱。从那一刻起,这“一元五角钱”便不再是普通的货币,它成为了父亲党员身份的第一个物化象征,是庄严承诺的每月回响。
  一个人的信仰,可以不波澜壮阔,但必须真诚如初。父亲的“一元五角钱党费”,就是他作为一个平凡的共产党员,对党、对时代、对人生最质朴也最坚定的回答。它无声地证明了:最高尚的品格,往往就蕴藏在最平凡的坚守之中。

(作者单位:平庄煤业元宝山露天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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