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戏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却又在喉头涌上一股温热的酸楚。那方不足百尺的戏台，原是唱念做打的方寸天地，到头来却成了乱世里最锋利的镜子，照得见小人物的挣扎，也照得见一个时代的荒诞。
　　戏班班主侯喜亭一辈子想的不过是“好好唱戏”，可军阀混战的年月里，“好好”二字成了奢望。他像只被追着打的陀螺，前有闯进后台的大兵乱翻行头，后有手握枪杆子的司令逼他改戏，连跑堂的伙计都能指着鼻子叫他“侯老板”——那称呼里哪有尊敬，全是看笑话的戏谑。最让人心疼的是戏班里的角儿们，台上是威风凛凛的帝王将相，台下却得给不懂戏的官兵们鞠躬作揖，连一句“不合时宜”的唱词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他们把尊严折成戏服的褶皱，把恐惧藏进髯口的丝线里，明明演的是家国大义，转身却要为一碗饭卑躬屈膝。
　　可就是这群在泥里打滚的人，心里还揣着点滚烫的东西。当那金啸天扮演的项羽被枪指着脑袋，却仍能字正腔圆地唱出“枪挑了汉营中数员上将，纵英勇怎提防十面埋藏，传将令休出兵各归营帐”时，我忽然明白了：戏里的忠奸善恶、是非曲直，早刻进了他们的骨头里。哪怕台下是荷枪实弹的兵痞，哪怕戏文被改得面目全非，那身戏服一穿，那腔调一起，他们就还是那个守护着“戏”的匠人。
　　戏台之上，帝王将相轮番登场，唱的是千古兴亡；戏台之下，真刀真枪的军阀们呼来喝去，演的是现世荒唐。侯喜亭们用戏文里的忠义廉耻对抗着现实中的蛮不讲理，像用鸡蛋撞石头，可那鸡蛋壳碎了，里头的蛋清蛋黄却溅得人眼睛发酸。他们没想着改变什么世道，只是想守住自己的戏台，就像守住乱世里最后一点体面。
　　散场时，灯光亮起，戏台上的喧嚣落尽，可那些小人物的脸却在眼前挥之不去。金啸天、凤晓桐、侯喜亭，都是铮铮铁骨，他们不是什么英雄，只是想在兵荒马乱里讨口饭吃的普通人，可正是这些普通人的挣扎与坚守，让那方戏台有了重量。原来最动人心的从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而是尘埃里开出的花——在最不堪的日子里，仍有人攥着自己的念想，哪怕那念想在别人看来，不过是一出不值钱的戏。
　　这戏台，唱的哪里是戏？唱的是你我，是每个在时代洪流下，想好好活着的人。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坚守本心的人，才让那冰冷的戏台，有了人间的温度。（作者单位：辽宁热力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