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了，今天本是个晴空万里的好日子，却在要出门的时候下起雨来。我没有伞，跑进班车里。阴雨绵绵打在身上，搅了我的心情，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窗外的阴云压得很低，像是被谁揉皱的灰布，悬在高速公路的上头。班车的窗帘拉得不严实，我拉了几下都遮不住外面的灰暗，只好作罢，任由雨水敲打车窗。快要没电的无线耳机循环播放着同一首歌曲，等着电量慢慢耗尽，旋律在雨声中显得苍白，仿佛音符也被雨水浸得发沉。这样的天气，连呼吸都带着潮湿的涩味。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雨水在车窗上胡乱地画着线条，将外面的世界切割成破碎的片段。高速公路的单调与雨声的嘈杂让我愈发焦躁，恰巧此时耳机里的音乐戛然而止。烦闷到了极致，我盯着这段再熟悉不过的高速公路，想看看路旁的草原今日会有什么不同。
　　好像只有最初的两年，坐班车时总会被草原的四季风景所吸引，渐渐地习以为常了，上车后便摆弄着手机，不再去看窗外的风景了。今日雨中的草原与往常不同，没有蓝天下的辽阔与金黄，阴天里它像一块被水洗褪色的绿毯，铺展在起伏的小山之间。牛羊散落在草甸上，慢悠悠地晃荡着，仿佛雨水是它们天然的节拍器。有的牛低头啃食新草，水珠从睫毛上坠入泥土；有的羊羔在积水洼边蹦跳，蹄子溅起的水花比雨滴更轻盈。它们对这场雨似乎毫无怨言，甚至带着某种悠然的享受，仿佛天地间的潮湿不过是另一场寻常的呼吸。
　　雨声不知何时已成了背景，我的注意力被这些生灵吸引。雨声在草原上空有了不同的韵律，落在草叶上是簌簌地轻颤，打在牛背上变成沉闷的鼓点，而羊群经过的地方，雨滴像被拨动的琴弦，溅起一串细小的涟漪。雨敲在车顶的金属壳上，时而清脆如珠落玉盘，时而绵密似蚕食桑叶，仿佛有人在铁皮上即兴作曲。风从车窗的缝隙挤进来，携着草腥与泥土的气息，凉意钻进衣领，却让人莫名松弛。
　　不一会儿，雨小了。云层裂开一道缝隙，天光从裂缝中漏下，给小山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边。草原的绿色经雨洗后愈发鲜明，新生的草芽顶着水珠，像无数翡翠雕成的箭头指向天空。牛羊依旧散漫地游荡，牛群的影子被雨水拖得细长，羊群则像移动的云朵，边缘被风揉得蓬松。
　　那些在内心和眉宇间淤积的烦躁，此刻竟然随着雨水的收势悄然消散。原来自然的节奏才是最迷人的曲调，不知不觉便缓和了烦闷的心绪。
　　雨停了。阴云仍未散尽，但草原已在细微处透出生机。一只蝴蝶从草茎上振翅，抖落翅翼沾着的雨珠，飞得越发轻盈了。远处的小山脊上，几株野花顶着湿漉漉的脑袋，在风里摇晃。
　　听雨，原来不只是耳畔的声响，更是心境的流转。当车外的雨声从嘈杂变为清冽，当眼中的草原从灰暗转为鲜绿，当胸腔里的滞涩被风与草的气息冲淡，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所谓豁然开朗，不过是让身体与自然重新校准频率，让灵魂回归泥土与雨水的原始韵律。
　　雨后的草原让人心静，但我知道，下一场雨来时，这里还会有新的声音。或许是雨滴叩击草叶的私语，或许是牛羊在湿润中更悠长地哞叫，又或许是风穿过湿漉漉的山谷，哼出一支无人知晓的古老歌谣。而我，期盼着下一次还能有今日这般的际遇，让所有阴郁与浮躁，都随着雨水渗入大地消弭，长出新的、绿油油的希望。

（作者单位：内蒙古鄂温克电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