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卖瓜的大姨，坐在小区门口的马路牙子上，低着头，双肘撑在膝盖上，用手托着额头，十指像发箍一样深深插在斑白的头发里，露出几道深深的皱纹。在她的旁边，是一辆破旧的蓝色农用三轮车，车上堆放着百十个大小不一的西瓜。
　　我把车停在三轮车旁边，正要开车门，她立马站起身迎了过来，脸上堆着笑：“要买瓜吗？要几个？”她额头上的白发有些蓬乱，一脸疲惫的，却还在努力招揽生意。“要一个，今天多少钱一斤？”“一块三”。哦，还是昨天的老价钱，虽然比别家卖得稍贵一些，但毕竟买过一个，口感很不错，所以这次我没有跟她还价。
　　我的目光在一堆西瓜上扫视了几遍，拿起一个敲一敲放下，再拿起一个敲一敲又放下，每一个响声都一样的清脆。大姨在旁边补充说：“放心吧，每个瓜都熟好了。”我还是将信将疑，又按照小时候父亲教我鉴别西瓜的方法，终于找到一个自认为大小合适、色泽鲜亮、响声更清脆的西瓜，满意地放在秤盘上。扫码付款，开门上车，大姨站在车外，脸上依然堆着笑：“慢点开哈”。车子起步了，我听见她把刚才的嘱咐又重复了一遍。
　　到了家门口，我把拎着的西瓜刚放在地上，瞬间听见袋子里传出一声“咔嚓”响，根据我的经验判断，准是西瓜裂开了。拿出一看，果然如我所料。一条缝隙几乎从上到下把西瓜分为两半，女儿从没见过这种神奇的现象，一个劲儿地夸老奶奶的西瓜怎么熟得这么好！又反过来埋怨我竟然不相信老奶奶说的话，这么大热天一直在那里挑来挑去。原来，我刚才挑瓜时的表现，她在车里看得清清楚楚。
　　晚上，坐在空调下，吹着凉风，吃着爽甜可口的西瓜，不觉得又想起卖瓜的大姨。
　　早上送女儿上学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她已经在小区门口卖瓜，一直到下午五点我接孩子放学回来，她依然在那里等着顾客光顾她的摊位。在这夏季三十多摄氏度的高温下，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一天的。
　　想到这里，我突然又想到了父亲，曾经他也是一位瓜农。每到西瓜上市的季节，他每天天不亮都会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驮着一大筐的西瓜到城里去卖。三十多里崎岖的山路，不知他走走停停多少次才能越过一道道起伏的山坡。我只记得每天天快黑的时候他才回来，车把上总是晃晃悠悠地坠着一袋子流着油的小笼包。
　　当我和姐姐美滋滋地吃着小笼包时，从来没有想过我们的父亲，在城里的一天是如何度过的？
　　几十年过去了，父亲已是年近八十岁的老人。直到今天，我才突然想到，当年的他在骄阳似火的炙烤下，是不是也像我遇到的这位大姨一样，累了就随地一坐，用两条胳膊支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他是不是也在别人走到摊位前时立马迎上前满脸堆笑？他经受了多少次别人抱起西瓜放在耳边敲一敲又放下时的紧张和失落，又或是讨价还价时的无奈和妥协？当他把一张张皱皱巴巴的钞票，递到包子店老板手里的时候，心里又是一种怎样的欢喜？
　　想到这里，几滴热泪竟从我的两颊滑落，爽甜的西瓜里似乎多了一些别样的滋味！
　　（作者单位：山东蓬莱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