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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橘里的涩味
◎黄瑾瑶
2024年12月17日
字数:1676
版次:04
  炉火微暗,茶香氤氲,一家人围炉共话。
  少时的我,贪恋着冬日的那炉爝火,眼馋着炉上烘煮的蜜橘,与炉亲密相依。而小小阿姨总会把剥好的橘瓣塞到我手里,我轻轻一啜,那甘甜的汁水如温泉般涌上,顺喉而下直到心坎。我一脸的满足,此情此景,恍如昨日。
  孩提时的冬季,鲜有水果,唯有蜜橘是本地特产,它黄澄澄、金灿灿的,带着暖意,口味甘甜,抚慰着我的味蕾,因此也成了我的心头好。彼时我寄养在外婆家,家里除了外公外婆还有未出嫁的两个阿姨,小小阿姨排行老五,分在村里的山林队。清晨带着饭盒上山,金乌西坠时才放工回家,我总是早早地等在家门口,因为小小阿姨的饭盒里总会变魔术般地装着给我的吃食。春天里有野草莓,满满的一盒,红彤彤的,泛着诱人的光泽,入口酸甜可口,抑或是一盒茅针(学名谷荻),拨开外壳嚼在嘴里,清甜棉柔。这些都是小小阿姨趁着午休在山间田沟采摘回来的,自己一口都不舍得吃。秋冬则是金柑和蜜橘,山上种植的,有时队里会分给社员浅尝,小小阿姨也会一个不落地带下来,因此只要看到她的身影从山岗上下来,我就雀跃着奔向她,围着她“小小阿姨,小小阿姨”叫着。她总是甜甜一笑,拍拍我的头,把东西递给我,“吃吧”,这成了童年里最温馨最珍贵的记忆。
  小小阿姨是母亲的三妹,因出生时特别瘦小,故唤作小小,在众多姊妹中,外貌与母亲最为相似,只是个子略矮一些,我自然而然与她更为亲近。母亲在山的那头教书,翻山越岭才能回来看我,因此一个月或者更长的时间我才会见到母亲,在万籁俱寂的夜晚我常常会流下思念的泪水。下雨天,小小阿姨不用上山干活,我就会缠着她,让她陪我去找母亲。小小阿姨看我泪眼婆娑,心一软就答应了,外婆见了还会让我们捎上一些菜肴,说母亲在学校吃不好。于是在崎岖的山路上,她领着我,挽着菜篮子,打着伞,上岭时还要背着我,抵达学校见到母亲时,她的两条裤腿沾满泥浆,衣服湿漉漉的,脸上汗津津的,而我的身上却是干的。母亲总是嗔怪阿姨宠我、纵我,雨天山路泥泞湿滑,不好走,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又累着了。阿姨嘿嘿一笑,说道:“大姐,瑶瑶想你啦。”
  小小阿姨还有一双巧手,编织网线袋是她的长项,只要有空,阿姨的手指上总是缠着线,她编织的袋子,牢固精巧,还是套色,特别是袋的底部服帖,纹饰尤其漂亮,我记得有一款是五角星形,很多小姐妹都请她来编,阿姨总是来者不拒,在昏黄的油灯下编得很晚,惹得外公说浪费灯油。她还会织手套,用尼龙线给我织了一副橘色的小手套,很靓。让我在小伙伴面前炫耀了一番。后来我外出求学,阿姨也嫁人了,离我越来越远。那时我还在心里偷偷怪外婆把阿姨嫁到那么远的山沟里,可母亲却说那是阿姨自己选择的。每年只有过春节的时候才会去看望她,因为山路颠簸晕车,我有好几年都未曾去阿姨家拜年,被母亲唠叨了许久。
  那天接到母亲的电话,说阿姨病了,我才想起真的是好久没和阿姨碰面了。我二话没说接上母亲驱车前往。年轻时阿姨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肌肤白皙,两根辫子粗又长,是村里的俏姑娘,提亲的人可多了。如今却是两鬓染霜,消瘦憔悴,手上的皮肤更是如同粗糙的砂纸,还裂着一道道小口。阿姨见我来看她很是开心,进屋拿出了数只金黄的橘子,剥开橘子皮递给我吃,她一直记着我的喜好,我的眼中瞬间有了沥沥之感。
  那是特别寒冷的一天,我正躲在空调房里看书,接到表弟的电话,却是噩耗传来。因为积劳成疾,而她的男人却怕花钱不给她及时就医,阿姨还帮着他瞒着娘家人,终是早早地离去了。我急急去奔丧,一路上自责不已,怪自己没能常常去看她。我回想起两年前在外摆摊的阿姨突发脑梗,是大表弟把她送到医院,当时已不能言语,但意识清晰,嫌医疗费昂贵,双手比划着不肯住院,姨夫竟同意了,拉着阿姨向外走去,是舅舅和母亲硬拦下来,一起为她支付了费用,从上一级医院调来溶栓针挽救了她,愈后良好,不久就出了院,我当时外出培训,回来后才去探的病。如今却是天人永隔,再也无法相见,再也看不到她笑吟吟地剥橘子给我吃,顿时泪如雨下。
  又到了吃蜜橘的时节,我莫名地不再碰蜜橘,好像变了口味似的,母亲诧异地问我:“这不是你的最爱吗?”我闷闷地说道:“上火。”

(作者单位:浙江北仑电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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