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慧元

　　路遥的中篇小说《人生》是我读的第一本小说，当时年少加上条件所限，小说反复读了十几遍，让我印象深刻。时至今日都能记得开篇是柳青作的序，大意是：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只有几步，没有人的道路是没有岔道口的，有些岔道口，走错一步，可能影响人的一个时期，甚至整个人生。
　　少时读书，总有主人公代入感，这也说明作者人物刻画得极为深刻。当我没看完全文的时候想象着自己就是高加林，沉浸在高加林的精神世界中，我是理解他的，为他被人顶替教师职务而愤懑；为他到县里卖馍而惋惜；为他到县委当通讯员而欣喜；为他选择黄亚萍而纠结；为他失去巧珍而痛苦。一个有理想、有抱负也有个人能力的年轻人是不甘心一辈子跟土地打交道的，他渴望去追寻外面的世界。但看到后来，我更理解德顺爷爷甚至是村里其他人的心境，因他贪慕虚荣而为巧珍鸣不平，即使我能理解高加林的一切行为，仍为他和巧珍感到遗憾。虽然作者在最后一章注明“并非结局”，可人生总是无常，一句“并非结局”带来的希望，并没有削弱已经产生的悲伤。
　　近日，翻阅着泛黄得快要碎掉的纸张，再读一遍，果然境遇不同，感受大不相同。虽然题为《人生》，却不是讲高加林漫长的生活轨迹，只是讲述了他人生中短短的几个月。可就是这短短的几个月，让他经历了跌宕起伏的戏剧变化，大起大落，大喜大悲，皆是人生。
　　对于他戏剧化的经历，我有一种深深的彷徨感和无力感，现在再想，倘若我是高加林，我怎么选，就一定能做出正确选择吗？想必也不能，更何况，哪种选择又是正确的呢？其实他的人生轨迹早就注定，教师被顶替回农村那样的状态下，必然会选择巧珍，而他一旦有机会脱离农村，也必然会选择黄亚萍而抛弃巧珍，哪怕被村里人戳脊梁骨。深深的无力感来源于选什么都是错的，选平淡，因为见过外面精彩，无法满足精神世界的；选激荡的，因为出身限制，又没有配得上的实力，路更难走。
　　我们无法评判他的选择对与错，正如常说的选择大路，平坦宽阔，但是也失掉了小路的美丽风景，前瞻看不清未来的模样，但是回首，每个人的藤蔓上都一定是有花有果，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然而，卢梭说“人生而自由，但无所不在枷锁之中”，与其说高加林的悲剧是年轻人选择道路的结果，倒不如说是时代和环境的影响，他在走后门担任这份工作时，并不是尸位素餐，相反是尽心尽力，才华尽露，从这里看出他的确是一个人才，可是这种人才被当时环境死死地勒住了，黄亚萍父亲对黄亚萍说“咱们马上就要到南京去，那个小伙子是农民，我们怎么能够带他去呢？”在那个时代，中国城乡居民之间的身份壁垒尚未打破，个人努力无法跨越阶层的巨大鸿沟，现实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是苛刻的，他坚定了自己的理想和生活原则，却依然败给时代。相比而言，现在的时代更加开放、包容。
　　人生，一个不变的话题，一个人所经历的过程。或许起点不同，道路不同，但其中的道理是一样的，宿命论就一定是悲观吗？也不见得。正如俗语常说“是你的你逃不了，不是你的你得不到。”刻意去找的东西，往往找不到，天下万物的来和去，都有它的时间和轨迹。《红楼梦》里有一副对联，非常好，也很贴切：“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套用当下流行的诗和远方还有苟且，我想说：诗和远方可以追求，但也别忘了眼前的苟活。

（作者单位：内蒙古西来峰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