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小时候，每到中秋节或是元宵节，奶奶总会念叨这两句谚语，而我久听不厌，自然而然熟稔于心、念念不忘。每次听到，我都会期盼这一天晴朗，尤其是八月十五，不希望乌云遮月，否则就欣赏不到那轮如银盘般明亮、美丽的月亮了。
　　小孩子盼过节，最期待的当然是享用美食了，中秋节的月饼无疑是甜到心坎儿上的。再拮据的家庭也是要有仪式感的，何况是代表幸福团圆的传统节日——中秋佳节呢？我家也不例外，奶奶早早让爷爷买来用油纸包裹着的月饼，拎着细细的油纸绳提手，把月饼挂在高处。这样，馋嘴的小老鼠和小孩子谁也够不着，只能眼巴巴地望着、盼着。而我最喜欢油纸上面盖着的方形包装纸，画着嫦娥奔月的民间故事。美丽的嫦娥仙子一手抱着眼睛红红、皮毛雪白的玉兔，一手高挽水袖，衣袂飘飘、腾云驾雾奔向远处缥缈如仙境般的月宫。那艳丽的色彩和美丽的造型简直美极了，令我爱不释手，经常把它抚平压在大本子里，然后比照着用铅笔笨拙地涂鸦，画得像不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笔一画创作美的过程。似乎这样，月饼的余香和浓浓的节味才会更长久。
　　那时的月饼基本都是青红丝的，饼皮就是用普通的面粉经小火耐心翻炒，去除水分，变得松软发黄后，加油和鸡蛋液和面。馅料是把黑或白的芝麻、花生碎儿放在一起炒熟，加上白糖，再点缀上青红丝，然后，皮包裹馅，用模具压出精美的造型来，最后放入大烤箱烤至金黄，散发出香味烤熟即可。工序不复杂，用料也简单，我们却吃得格外香甜。当然，中秋节的月饼可不管饱，一人只能分得一块。奶奶还说，“君子略尝美味，小人撑死不足。”这是怕吃多了不好消化，也是用文明、优雅的方式断了我们贪吃的“妄念”。
　　中秋节的晚上，家人聚得最全，晚餐也最丰盛。那时虽然冰箱、冰柜还没有普及到户，但爷爷挖的菜窖就是天然大冰箱，这时就能派上用场。过日子精打细算的奶奶，赶在下霜之前，把自家园地里种得又宽又绿的油豆角摘下来，还有几个花皮大西瓜都放进去，过节那天才取出来。节日当天，爷爷去集市上称回两斤五花肉，还有一条大鲤鱼。我兴致勃勃地观看爷爷收拾鱼，刮鳞、去腮，还不嫌腥地摆弄鱼泡玩。奶奶则掐豆角、洗菜，忙着做饭。用大锅煤火炖的五花肉油豆角，刚出锅时还滋滋地冒着油泡泡，咬上一口，肉香入味，再配上一碗大米饭，格外好吃。鲤鱼是家常红烧的做法，主要是取“有余”之意，奶奶常说“无鸡无鱼不成席”，逢年过节的“红烧鲤鱼”是节日必备大菜。
　　吃完饭，吃西瓜、分月饼，赏月。这时候，奶奶还会给我们讲“嫦娥奔月”“吴刚伐桂”的故事。似乎每年中秋节，奶奶都会讲一样的故事，可爱听故事的我们怎么也听不够，每次都睁圆眼睛分辨月亮里的阴影是不是桂树，寻找可爱的小兔子去哪了。美丽的神话故事伴随着我度过一个个中秋节，不知不觉中我也一天天长大了。
　　记忆中，印象最深的一次中秋节，是爷爷退休后，在一家“小百货”找了份打更的工作。我们平时叫的“小百货”是离家近，货品不算齐全的小商店，“大百货”则是离家较远，货品种类相对较多些的大商店。中秋节前，“小百货”内部搞福利活动，按进价分给职工每人一箱红富士苹果，爷爷也享受到了这个待遇。于是，那年中秋节我们全家人第一次吃上红富士。这对于平时连小绿“国光”都不能想吃就吃的我们来说，真是喜出望外。又大又红，咬上一口，脆生生、满口生津的红富士简直就是人间美味，堪比王母娘娘蟠桃会上的大仙桃一样珍贵。
　　时间如同白驹过隙，转眼几十年的光阴匆匆而过。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中秋节的月饼也不断变身成各种各样的艺术品，晋式的、苏式的、广式的、冰皮的……琳琅满目、种类繁多，馅料从五仁到豆沙再到蛋黄，涵盖甜、咸、肉香等多种口味。青红丝月饼几乎被淹没在岁月的长河里，成为只属于我们那一代童年难忘的美食。
　　“再颠簸的生活，也要闪亮地过。”我非常喜欢电视剧《我的阿勒泰》中，蒙古族奶奶说的充满人生哲理和智慧的这句话。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我的爷爷和奶奶同样把拮据的日子过得仪式感满满，让亲情的温暖滋养我们幼小的心灵，让我始终感受到生活的幸福和美好。
　　“月至中秋，人间胜景。”我又想起奶奶常说的那两句谚语。八月十五月儿圆，千里望月思故乡。身处异乡的我，怀揣着诗和远方，继续勇敢前行。

（作者单位：辽宁沈西厂）